第21章_千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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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萧无慎抬起头来,黑寂而疏离的眼扫向温暖的闺房,像是会带来不详的黑猫,让人望之生畏。

  “你……”

  杜青墨还没看清楚他的伤势,耳瓣风声一冷,鼻翼中只闻到浓烈的血腥气,对方已经没了踪影。她站在原地环视了屋内一圈,只看到屏风后似乎床单晃动了一下,可是床上没人。

  她惊醒般的竖起了汗毛,即刻跑到窗台边,果然有一些血迹。窗外,黑黝黝的一片,远处的花园和池塘仿佛有阴影在动?

  心里忐忑,索性单手一横,狠心的用手背扫向书桌上安放的香炉,‘嚬——’的大响,青铜的炉子猛地被砸向了窗台,里面快燃烧殆尽的香灰扑向那蜿蜒而来的血迹,灰多,火少,味浓,窗台内外顿时烟尘滚滚。她怕起火,又端起茶壶揭开盖子,一壶的热茶都倾倒了上去,水火交融,瞬间将屋子内外那若有若无的血腥气给掩盖了干净。

  紫丹听到声响跑了过来,首先就发现杜青墨手背上的烫伤:“少夫人,这是怎么了?”

  杜青墨抽着冷气道:“没事,你去拿药箱来。”紫丹急急忙忙的跑了,紫茶也进了门,看着吓了一跳,杜青墨继续道,“别瞎站着,把这里给收拾干净了。”

  小小的院子灯火通明,丫鬟们端着热水拿着药膏在里面忙活,窗户都打开了,门也大敞着,杜青墨坐到了内厢房,依旧靠着窗子,让丫鬟们给她涂上药膏包好伤口,她自己若有似无的瞟向空无一人的花园等静寂之处,竖起耳朵细听一切锋利的风声,相比屋内明晃晃的人来人往,屋外就像地狱的街道,有无数鬼魅魍魉在其中穿梭而过。

  待到一切妥当过后,她都被丫鬟们的叮嘱弄得头痛,让她们留下药箱等物,这才把人都劝走了。

  屋内的气味散得差不多,也没有再点香,因为用了药膏,屋里倒是弥漫着一股子药味,这下就算有了血腥气也属正常。

  她半靠在一边呆了半个时辰,这才慢悠悠的晃去床榻边站立了一会儿,没有人。她不信,自己爬到床榻上往床帐看,不在,再掀开床单,看向床底,黑漆漆的一片也没有人。

  难道走了?那么重的伤,能走的话何必跑到她家来。

  杜青墨有点不愉,再把屋子内外找了一遍,的确没有萧无慎的身影。一甩袖子,看了看手上的伤,再看看桌上的药箱等物,觉得自己是白忙活了一场。

  打了一个哈欠,她床也不睡了,直接走去卧榻,扯了薄被往头上一笼,气闷的睡去。

  睡梦中好像过了很久,迷迷糊糊清醒的时候只看到月光从窗台外斜斜的轻射进来,在地板上的方块之地笼了一层清冷的幽光。蜡烛不知道什么时候熄灭了,黑暗中她看到一个更加黑的影子坐在屏风后动作着。

  杜青墨闭紧了嘴,颠手踮脚的走了过去。

  屏风后,萧无慎赤裸着上半身坐在床榻上,正自己拿着毛巾用清水给自己清理伤口,一条深长的剑痕从肩膀一直延续到了腹部,几乎深可见骨。

  杜青墨倒吸一口冷气,萧无慎轻声道:“别大惊小怪,也不要点灯。”

  杜青墨点了点头,想到他看不见,就赶紧上前两步从药箱里面翻找着可用的之物。萧无慎挥开她的手,从里面挑了绷带,止血散出来,再从他丢下的衣裳中摸索出一个小瓶递给杜青墨。

  萧无慎倒在床榻上,她低下头去轻轻的将止血散均匀的洒在伤口上,两个人靠得极尽,她的发丝若有似无的坠在他的手臂上,凉滑,丝丝撩人。萧无慎闭了闭眼,将差点错口而出的两个字给咽了下去。

  他很清楚的明白,身边的女子是谁。

  止血散在上面扑了厚厚一层,瞬间就被血水给侵染地糊糊的一片,这东西用得越多止血越快,需要人的承受力也越强,杜青墨甚至都看到他胸膛上的肌肤在颤抖。她再拿起那个小药瓶,推了推他。

  萧无慎费力的睁开眼:“水泡开,内服。”

  杜青墨端着茶盏送到他面前,萧无慎挣扎着起来,手却端不稳茶杯,杜青墨将药水送到他嘴边,这才发现他额头全部都是冷汗,撑着身子的手绷得笔直,似乎不这样整个人就要倒了下去。

  杜青墨心神一晃,觉得有什么念头滑过。

  绷带一圈圈从身后绕到身前,杜青墨没折腾过,杜家也没有人受过这么重的伤势,生怕紧了他疼痛难忍,又怕松了,药粉都会散落出来,折腾到了半宿,已经过了午夜。

  两个人都累极了睡去,萧无慎霸占了床,杜青墨只能去睡榻。

  一片月光,一张屏风,两道极浅极浅的生息。

  杜青墨突然想问:“你怕死么?”

  萧无慎当然不怕,他本来就是在刀口上舔血的人,有什么可以害怕的。也许,他的一生中最怕的是妻女的离去吧?

  杜青墨翻了个身,思维散开就再也收不住,脑中开始猜想最近一直萦绕不去的问题。想着他的妻子会是这样的性子,是高是矮是胖是瘦?他们的女儿定然很乖巧,才让他心心念念不忘……

  那跟她有什么关系?!

  杜青墨深吸一口气,逼着自己入睡。她不是不懂世俗廉耻的女子,三更半夜与男子相处一处就已经是大忌,还胡思乱想着他的一切,更是不该。不管苍嶙山对她如何,她自己却不能学桑依依那般,自我放逐,毁了自己,也会毁了旁人。

  这么半睡半醒中她隐约的听到了呻吟声,走过去一看,萧无慎整个人在黑暗中笼罩着一层深青色,像极了一句刚刚死透的尸体。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去试探他的呼吸,手一紧,耳边只听到呢喃的两个字:“溪儿……”

  杜青墨一怔,即刻想要离开,萧无慎却死死的扣住了她的虎口让她半步也动不得。他惨白的脸色,干裂的唇瓣,还有无数的冷汗都说明他已经伤得不轻,鼻翼下的呼吸也火热非常,杜青墨再去摸了摸他的额头,果然烫得厉害。

  她挣了挣,轻声道:“我不是。”

  “溪儿,”萧无慎睡梦中什么都听不见,只喃喃着另外一个女子的名字。杜青墨猜得出,那是他妻子的小名。

  他说:“早去早回。”

  杜青墨莫名的酸涩,暗哑着回答:“好。”她用力掰开他的五指,以为他会松开,他却猛地又抓紧了她,杜青墨一个不稳差点倒在了他的身子上。

  他在痛苦中挣扎,唇瓣开合了几次,似乎在叹息:“不要勉强,有我在……”

  杜青墨不明所以,只能撑着身子极力离他的伤口远点,萧无慎已经陷入了噩梦中,极小声的说着梦话,最终她只听到了最后一句:“等我,不要多久,我去找你,陪你……”

  静,很静。

  一滴滴的水坠落在他的胸膛上,杜青墨说不出一个字。

  在无尽的黑夜中,她只能坐在这个重伤的男子身边,听着他一遍遍呼唤着一个女子的名字,一遍遍说着‘等我’,心酸地泪如雨下。

  当年,她的孩子在腹中死去之时,她也日日夜夜的想着要去陪他。那么的懦弱,那么的无助,那么的绝望,觉得天底下再有没有什么可以值得留恋,她恨不得当时就死去。

  他呢?萧无慎在绝望的时候也这么想过?他是靠着什么熬下来的?

  他的妻儿是真的已经……

  原本只是猜测,这一下她已经能够肯定他的妻女没有与他们一样的重生,或者在这一世,她们也早就如上辈子一样,早早的逝去了。

  孤寂一生已经足够煎熬,孤寂两世,就算心智强大的萧无慎,只怕会更加绝望,恨不得这一生没有重新来过吧?

  他是以什么样的心思看待她的复仇,又是以什么样的心情看待她的重生?

  他有没有想过,重生的那人不是杜青墨,而是他的妻子该多好。

  不!杜青墨立即甩开那些莫须有的念头。

  就算她没有重生一回,到了地狱中她也会向苍嶙山和桑依依索命,她要他们血债血偿。

  杜青墨顺了几口气,咬牙,猛地挣脱了他的控制,绞了毛巾给他擦去额头的汗渍。想要去睡,可最终只是躺在屏风之外,睁眼到天明。

  第二日清早,她就以屋子香味太重为由搬去了隔壁,只让丫鬟们将房门关好,平日里开着窗透气就行。

  萧无慎警觉性极高,清早的时候听到额外的人声,人还没有清醒身子就已经自动的翻去了屋梁,整个人像一只野猫似的挂在了横梁上,从地下仰视而去只能看到赤条条的双臂和穿着裤子的长腿,一头乌黑的长发垂落下来,像极了吊死鬼。

  杜青墨原本以为他会自己去找吃的,可当夜再去给他换药,那人却睁着一双饿得绿幽幽的眼神瞪视着她,无声的控诉她虐待病人。

  无法,她只能去厨房自己亲手下了一碗高汤面,烧了青菜蘑菇和肉丝做盖码让他吃了。因为怕被人怀疑,她又额外做了糕点,一份送去给了父母,一份放在了自己的房间。第三日一看,自己那一份已经没了。

  杜青墨不由得气结,这样的人,哪里会绝望,他不折腾得别人绝望就不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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