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3、番外——她死以后(二)_大渝第一女山长【正文+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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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3、番外——她死以后(二)

  江氏出自博陵江家,江家虽算不上豪富大族,却也算得上清贵。

  她上面有两个兄长,作为江家这一辈唯一的女儿,江氏自然是千娇万宠着长大的。不过有父母言传身教,江氏也未曾养成骄纵的性子,反而温和大方,在博陵常有美名。

  傅家和江家是世交,傅彦和江氏称得上青梅竹马。所以之后定亲、成亲,都是顺理成章的事。

  其实当时的局势已经不大好,这从傅老太爷执意将傅彦送回襄阳的举动中,便可窥见一二。

  但在事情未曾发生之前,人总是心存侥幸的。毕竟,末帝还是太子时,也是天下士子心心念念想要辅佐的明主,谁会想到他登基之后,却成了不折不扣的暴君。

  傅氏一族,江氏一族,就是这一场浩劫中的牺牲品。

  家族倾覆,爱子失踪,江氏纵使悲痛欲绝,也只能继续走下去。

  隐居襄阳,她有了一个女儿,她将所有的爱放在女儿身上,希望她能长成快乐无忧的模样。只有午夜梦回时,她才会偶尔见到已经早早去了的父母、兄长,和那个孩子。

  新朝建立,傅彦被强行请出隐居的山林,此行是福是祸,他们都不清楚。

  偶然遇见赵裕,这个少年的身世引得江氏同情,他身边的侍女说是下人,其实更像妹妹,这让江氏忍不住想起那个失踪的孩子。

  若是他还在,也会像赵裕爱护双双一样爱护娇娇儿吧?

  因着这一点,赵裕后来要拜傅彦为师时,她是乐见其成的。

  这却又成了她后来悔之不及的一件事。

  谁也不会想到,这个青州来的少年郎,竟然会是陛下早年还未发迹之时生下的长子。

  傅家从来不参与夺嫡之事,傅彦却早早做了赵裕师傅,天地君亲师,这关系再也躲不过。而在那之前,傅彦已经和赵裕商量好,待他取得功名,就同娇娇儿成亲。

  赵裕成了大皇子,这亲事自然就只能先搁置。

  然而转瞬,他身边的小侍女又成了宁国公秦观的女儿,封了双双县主。

  当时江氏就知道,娇娇儿和赵裕之间,恐怕缘分尽了。并非江氏恶意揣测,比起早就绑在赵裕这条船上的傅家,当然是春风得意,兵权在握的宁国公更值得拉拢。

  赵裕选择双双,究竟是真的离不得,还是为着那至高无上的权利,大约只有他自己心里才清楚了。

  江氏不在朝堂,却也隐隐听闻了赵裕的生母追封一事,傅彦中立的态度让师徒俩的关系终于有了隔阂,而除夕宫变,意味着长安城风波再起。

  赵裕登基,双双也被封为皇后,傅清颜的身份顿时便尴尬起来。偏偏一些应酬之事免不得,流言蜚语不绝于耳,不管傅彦和江氏如何心疼,也改变不了这样的局面。

  因着娇娇儿和赵裕从前的关系,没有哪家愿意冒着被赵裕厌弃的风险娶她,便是她的才名德名传遍长安,也无济于事。

  傅彦便想将女儿许给她当日救回来的少年承影。

  世事无常,承影摇身一变成了秦观的暗卫,当时傅家和秦观的争斗几乎已经白热化,傅彦一再忍让无果,与傅清颜一同谋算,将秦观的义子顾谨之置于死地。赵裕坐山观虎斗,帝王心术,本就是权衡之道。

  承影的反水让局势瞬间逆转,傅彦终究败在了秦观手里。

  朝堂斗争无关对错,不过是立场不同——最起码当时,傅彦和江氏都是这么认为的。

  傅彦被赵裕打发去巡查黄河堤岸,临行前,他告诉江氏和傅清颜,等他此行回来,便向赵裕辞官,他们一家回襄阳去。

  谁知这一别便是永诀。

  决堤的黄河将傅彦淹没,随行的官员无一幸免,茫茫河水中,他的尸身无处可寻,消息传回长安,江氏和傅清颜只能忍着悲痛为他立了衣冠冢。

  可这远远不是结束。

  当那枚金锁被送到傅家府上时,江氏才明白,秦观根本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她怎么会认不出来呢?这是她那个在战乱中失踪的长子的东西,是她的兄长还活着的时候,为这个外甥准备的满月礼!

  可当着傅清颜的面,她什么都不能表露出来,她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不能连女儿也失去。若是让娇娇儿知道她亲手害死了自己一母同胞的兄长,她如何还活得下去?!

  不能让娇娇儿知道

  这个秘密,该随着她一同埋进坟墓里!

  怀揣着这个秘密,江氏的身体一天天的衰弱下去,她的夫君和女儿,逼死了她的儿子。到头来,原来是他们一家人在自相残杀!

  秦观送来金锁,既是炫耀,也是想将江氏和傅清颜彻底逼死。唯一让他没料到的,是江氏选择默默承受一切,而将傅清颜保护起来,不让她知道这个残忍的真相。

  江氏的身体终于撑不下去了,弥留之际,她拉着傅清颜的手,要她好好活下去,离开长安,好好活下去。

  秦观气象已成,娇娇儿如今不可能是他的对手,若要保全性命,只有远远离开

  “阿娘,你别丢下我”傅清颜含着泪拉住江氏枯瘦的手。

  “听话,娇娇儿”江氏向着她虚弱地一笑。

  守在门口的青雀突然进来:“姑娘,陛下来了”

  “让他滚!”傅清颜高声喝道。

  青雀听她这样说,就要出去将赵裕赶走,却被江氏轻声止住:“让他进来吧,我有些话要单独对他说。”

  江氏若是坚持一件事,傅清颜也是阻止不了的。

  卧房之中,门窗紧闭,有一股淡淡的药味在空气中弥漫。

  “师母”见了病床上骨瘦如柴的江氏,赵裕有些恍惚地唤了一句,他几乎有些认不出她了。

  病床上老弱的妇人,和他记忆里温柔可亲的师母,似乎完全是两个人。

  他跪在病榻前:“对不起,师母。”

  江氏向他微微笑了笑:“阿裕,我知道,你也有很多为难的地方。”

  就像从前他还不是皇子,不是陛下时犯了错一样,她总是宽容而温和。

  赵裕忍不住落下泪来。“阿裕,你可还认我做你的师母?”江氏哑声问他。

  赵裕膝行两步:“师母永远是我的师母,只是恐怕师母已不愿认我这个晚辈”

  江氏面色苍白,对他说:“那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赵裕看着她。

  “我傅家女儿,永不为妾!我要你以你母亲的名义,以我和你师傅的名义起誓,在我死后,放娇娇儿离开长安!”

  赵裕不可置信地看着江氏。

  江氏眼中含着泪:“你答应吗?”

  赵裕还没得及说话,她猛地咳嗽起来,一滩暗红的血液染红了罗被。

  赵裕慌了:“师娘,您别说话了”

  他站起身,想扶江氏躺下休息,江氏却死死抓着他的手臂:“你答不答应”

  赵裕的眼泪不住地落下:“好,师母我答应你”

  “你发誓”

  “我发誓,今生绝不纳傅家清颜入宫,若违此誓,便叫我生母,叫师傅师娘,于黄泉之下,永无宁日!”

  江氏的手终于松开了:“阿裕,多谢”

  她的手微微抬起来,似乎想像从前一样摸一摸他的脸:“小心秦观,他逼死了你师傅还叫傅家”

  她的话没有说完,手软软地垂了下去。

  在临死前,她用一句话,成功地在赵裕和秦观之间埋下芥蒂。自古帝王多疑,权倾朝野的宁国公,你未来,又会是什么下场?

  恍惚间,她看见尚还年轻的父亲,兄长,还有傅彦,甚至那个未曾被她认回的孩子,他们都站在远处向她笑。

  年轻的傅彦向她走来,江氏唤了一声:“傅郎!”

  她合上眼,永远地睡了过去。

  花影一阑吟夜月,松声半榻卧秋风。

  几十年前,江老太爷继一双儿子之后终于得了女儿,喜不自胜,翻遍典籍取名,最后见了这句诗,便拈须笑道:“就叫月吟吧。”

  江月吟。

  几年后,灞水边。

  姜浩举起酒盏对水遥遥相祝:“傅小娘子,一杯水酒相寄,涉事一干人等俱被清算,愿你芳魂在黄泉之下,得以安息。”

  说罢,他将一杯酒水尽皆倒入江水中。

  青雀站在他旁边,蹲下身,用一个白瓷的小瓮装了一抔土收起来。傅清颜跳入水中,尸身早不知随江水漂到何处,寻都寻不见,更别提让她入土为安。

  “你这是做什么?”姜浩问青雀。

  “这灞水葬了姑娘,我取这江边一抔土,为姑娘立冢,也好叫她日后有香火可享。”青雀答道。“当日姑娘常常说起,希望一家人回到襄阳,如今她已经不在”

  青雀哽咽了一声:“我将先生和夫人的坟冢迁回襄阳,再在一旁为姑娘立冢,也算达成了她的愿望。”

  姜浩长叹一声,这才明白为何青雀离开长安之时坚持带走傅彦夫妇二人的骨灰。

  “走吧。”

  他带着青雀走向马车,这次向赵裕请求外放,顺道将青雀送去襄阳。

  直到赵裕驾崩,姜浩都未曾再回过长安。

  远在地方,他也偶尔听说,宁国公的权势越发惊人,和陛下的关系也日渐紧张起来;独宠中宫的陛下突然有了新宠,出身世家,身份贵重,入宫便封了贵妃;听说那贵妃颇有当初长安第一贵女傅清颜的神韵,得宠后不久便生下皇子;皇后所出的嫡子并不算出色,也不大得陛下欢心

  宁国公和当今陛下斗得如火如荼,这中间不知牵连了多少人,不过姜浩远在地方,长安的动荡倒也对他影响不大。

  秦观最后还是死在了赵裕手上,秦双的皇后之位虽然没有被废,却也不同往日那般受宠,赵裕的后宫越发充实,当日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誓言,仿佛都随风散了去。

  他这个结义的兄弟,最后还是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不过这终究和姜浩也没有太大关系了。

  偶尔,他会去襄阳看看青雀。

  跟在商阳身边几年,青雀耳濡目染也学会了些粗浅的医术,虽然完全比不得商阳,却也不比寻常医者差。

  所以她开了一家医馆,诊金收得很低廉,每十日做一次义诊。她这般做,搅和了当地其他医馆的生意,还是姜浩出面斡旋,才叫那些人捏着鼻子认下。

  医馆后面便是傅家一家的坟冢,逢年过节,青雀总要好好祭祀一番,有时候姜浩也会来祭祀,除此之外,就再无旁人了。

  渐渐地,青雀的年纪大了,晨起时对着铜镜,发觉自己鬓边长了好几根白发。

  “姑姑,我替你拔了吧?”她捡回来的小女孩儿如是说。

  青雀笑着摇摇头:“本就该老了。”

  可惜她那么好的姑娘啊,生命却永远停在了最美好的年岁。

  就这样数着春秋,叶生叶落,不知岁月几何。

  来医馆的病人闲谈,说什么陛下驾崩,却未曾立储,几个皇子为了皇位几乎打出了狗脑子。

  青雀神色淡然,她的头发已经白了大半,谁都不知道,那个天下第一尊贵的人,曾经在她面前露出过最惶然不安的神情。

  这世间的事,从来半点不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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