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周六正午。
“什么事啊，小俞？”手机另一头声音懒懒散散。
“航哥……”贺俞琢磨了两秒，就把自己想做事说了个七七八八。
“你怀疑你哥被附身了？”倪一航显然被他逗笑了，语调吊儿郎当。
“真！”贺俞顿时激动起来，“我特意找人打听了，他现在成绩特别好！尤其数理化，但英语成绩下降很离谱！而且他以前从来不会打我，他这段时间都打我两回了！”
“还有……”贺俞顿了一下，“他现在还特爱笑……除了对我。”
明明以前腼腆到哪怕特意逗也不会笑。
“好好好，我信你。”倪一航漫不经心地说，“那你就打算拿那符去对付他？”
“对。但我还没想好具体怎么操作……航哥，你知道一中附近哪里有荒僻一点小房子吗？”贺俞问。
倪一航回想了一下，“有是有……行吧。你这就算不是附身，单纯把人关一晚也够他长教训了。”
“你记得买一把大U型锁，再买个手机信号屏蔽仪。不然到时候一打电话几分钟就救出来了，哪能关到一晚上……”倪一航继续道：“你还得安抚好你父母，说你哥晚上去同学家玩，别到时候他们出来找，你忙了一大圈结果白忙活。”
贺俞越听脑子里计划越清晰，听到末尾时陡然站起身猛地一拍桌，“就这么办！”
屋外天空越来越灰暗，浊云混沌，覆盖四野，即将倾盆水墨色四处兜转。
图书室内。
贺堇在手机落地瞬间，头脑空白了一秒，就飞快弯腰捡了起来，故作镇定地把视频滑开，迅速扫了眼左上角信号栏。
他开口：“都没有信号。”
傅容介目光从他手中手机，轻巧地移向贺堇紧张微微滑动喉结，“嗯。”
室内由视频带来旖旎气氛已然被切断，却还散着点儿热气在上空游荡。
贺堇阖了下眼，侧转过身，并不完全面对他，解释道：“这不是我手机，是我弟。”
傅容介点头，似乎并不质疑他回答，“你弟怎么会有这个？”
贺堇和他目光相接一秒，看出他意思，立即否认，“不是我给！”
“哦。”傅容介说。
“……”
这语气里半信半疑明晃晃，贺堇有点头疼。
说不清了。
贺堇不想再就这个话题作无谓解释。
他食指指节扣了扣太阳穴，紧接着睁开眼，微扬起脸看向四周环境。
图书室最外面这一间拥挤晦暗，七八排书架上高摞着卷着薄尘旧书，房间角落里满是堆积杂物，多是一些生了锈体育器材，包括单杠长杆等。
为了避免太阳直射，屋内窗户不多，只在两面墙上一边框进两扇，最低点高度也有两米，被竖起横幅竹竿等杂物遮挡了部分光线。
“我以为你会喜欢女生。”
贺堇正四处打量，寻找能出去方法，听到这句话时动作一顿，看向傅容介，“什么？”
傅容介摇摇头。
他淡淡地将那次在三班外听到有人揶揄贺堇喜欢站在门口女孩子记忆拍散了，换了个话题问：“你弟弟为什么关你？”
贺堇一听到这句问，苦闷地揉了揉脑袋，想了想还是解释了一句：“他本来就被惯坏了，又被外校人带着一起胡作非为，包括上次砸你那次也是……我后来教训他，但好像起到了反作用，可能……”
“连我一起恨上了。”他苦笑了一声。
“不好意思啊，还连累了你。”贺堇其实气得不行，现在只是当着别人面有意藏着。
他和傅容介隔了几步距离，语调带着点儿无可奈何，朝傅容介说：“你今天上午还帮了我，等我们出去，我一定把贺俞拽过来赔礼道歉。”
贺堇逡巡两步，从墙沿捡了个生锈网球拍。
网球拍长柄顺着他手心力道急速转了两圈，回到他手中，像磨了刃。
“要不是想着他现在年纪小，或许还能掰回来，我早就不管他了。”他低着头说。
他确实有想过，如果把自己单拎出去自保，不管贺俞包括贺家死活，其实对他影响并不大。
但就像他对杜高逸说那样，他不喜欢在还没有尽力时候就放弃，所以才想试一试。
贺堇正磨着后槽牙，小臂上忽然搭上一只骨节分明手。
他低下视线。
“我们先找办法出去。”傅容介微微仰起下颌，眸光清透，和他对视。
贺堇怔了怔，笑了一下，“嗯。”
他继续摆弄了一会儿手机，确定确实没有信号能够寻求到外界帮助后，和傅容介分头找解决办法。
图书室地方偏僻，今天周六，几乎不会有人会往这边来。
这里隔音又做好，朝外呼救声音很难被人听到。
门锁严实，但好在是玻璃。
最后如果实在没办法只能选择把门打碎了出去，事后对损坏学校公共财物进行赔偿。
但这毕竟是下策。
贺堇回过身往两面窗户上看。
他走到窗户底下，搬开挡在窗下横倒篮球架和其他一些杂物，向上伸展胳膊。
刚好能搭上窗沿，甚至还能掰开一点儿窗缝。
图书室窗户并不大，但钻过去一个人应该不是问题。
贺堇回忆自己刚才路过看到这扇窗外景象。
是灌木和草丛。
跳下去应该也不会有事。
他回过头，看见傅容介在试过图书室和其他房间连通门也紧锁着无法打开后，同样盯上了窗。
贺堇拿着网球拍又顺着刚刚掰开窗缝将窗推得更开了一点。
这种老旧窗积攒了数年尘灰，滑轨滞涩，推开要费很大力。
窗外黑云密布，暗几乎像是晚上。
屋外赫然一阵风声夹杂落叶簌簌声东卷西撞。
紧接着就是雨点重重砸下声音。
滑轨被浇湿，一用力，窗户骤然被推到了底。
斜倾雨直灌而入。
贺堇仓促躲到一边，网球拍随之啪嗒落地，砸出清脆声响。
傅容介循声跑出被书架遮挡角落，就看到贺堇躲在书架侧边，雨水从他耳后顺着脖颈流入卫衣领口。
袖口也是湿，神色是有点措手不及张皇。
贺堇注意到他视线，甩了甩胳膊上顺流而下水珠，“我没事。”
好在这阵雨似乎只是一时兴起，很快减了浩荡声势，淅淅沥沥地下。
贺堇抬头看了眼窗外，伸手接过傅容介递过来纸巾擦了擦后颈，“继续吧我们，这里晚上应该挺冷，总不能在这住一晚。”
他放下手，弯起眸，“就是现在跳窗出去，得滚一身泥了。”
傅容介看着他像是亮着泓清泉眼睛，喉头忽然有些痒。
他不大自在地偏开了视线，几乎没有思考地说了句没头没脑话，“如果真被困在这，你可以给我讲一晚数学题。”
等贺堇略微愕然地看向他，他才发觉自己说话有多怪，就又临时补了一句，“彭亮也说你题讲得很好很细。”
贺堇眨了一下眼睛，睫毛上沾着水珠便落了下来，他重又笑起来，“还是出去说吧，这雨不知道下到什么时候，在这待一晚生病了怎么办？明天还是周日，万一我弟那个兔崽子明天不来开门，那不得在这饿死？”
说着话，贺堇已然将目光投向了角落里堆在一片长钢管里面木质座椅。
他揉了揉手腕，抬步走过去，将钢管拨开，抽出木椅搬到了洇湿了一片窗下。
傅容介摁了下拇指指节，蹙眉，“学长。”
贺堇掂量着木椅高度，闻声抬起眸，“嗯？”
他看出傅容介显而易见担心，说：“别着急，我们一会儿就能出去了。”
贺堇提起左脚踩在木椅上。
傅容介两步上前，“要不我……”
“来”字尚未说出口，窗外忽然划过一道刺眼弧光，紧接着震耳雷声轰隆隆搅动稠云，暴唳着冲向天穹之下。
雨声骤然剧烈同时，耳膜尚未适应交集巨响，眼前就突然失了光明。
停电了。
傅容介慌忙在昏暗视野里寻找人影。
刚刚搬出木椅墙边却在这时摩擦出刺耳金属碰撞声。
似乎是方才移动钢管没有支稳。
他眼前晃过什么，就听见墙隅里贺堇声音，尚且算上镇定。
“没事，我扶住了。”
金属撞击锵锵声戛然而止。
傅容介不放心，往前走了几步。
他现在已经逐渐适应了昏暗，能看到贺堇冷白后颈和手臂，以及……
傅容介蓦地僵住视线，在原本稳当靠在一边钢管倾斜下来时，他脱口而出，却被又一声雷湮没。
天际遽然爬满了闪电，照亮了那足足两三米长有小腿粗细朝他们直坠而下钢管。
傅容介白了脸，嘴唇干涸，心提到了喉口。
手已经伸了出去，急忙将贺堇往另一个方向拉扯。
那一刻，像弓已经拉满了弦，傅容介握住手里指节疾速往一旁闪避。
或许是得益于上午篮球赛磨出默契配合，这过程其实很顺利。
但傅容介往后退时，肩膀忽然一痛，发出嘭地撞击声。
这里位置逼仄，他撞到了书架，并且有点控制不住冲势。
傅容介腰上忽然揽上一只手，猛地将他从后往前带离。
受到冲击书架因此只晃了晃，没有引起多米诺骨牌灾难。
钢管却已经近在咫尺。
傅容介心口剧跳，同时他感受到贺堇手上按压力。
傅容介心领神会，迅速应和着往空地倒下去。
落地瞬间，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压住了贺堇半边身子，钢管并未落在书架上或者哪儿，它依旧在坠。
傅容介惊惶地拉住贺堇往前挪，却在下一个瞬间，身体被带着骤然一翻，他身上落下重量和急沉温热吐息。
钢管直降而下。
撞击响声砸在耳边时，傅容介只觉得满弓弦崩了。
他听到贺堇闷哼了一声，慌得心口急促地抽了几下，疼地出不了声。
过了几秒，傅容介试图扶起身上人，脸上却倏忽落下一滴热烫水。
他脑子几乎没法转动，慢半拍地将那液体抹了，又下意识放在唇边舔了一下。
是血腥味。
“学长……”
“贺堇？”
傅容介喊了好几遍他名字，才终于得到了回应。
“我没事……”贺堇积蓄起一点力气，用手撑住地面。
他又听见傅容介在叫他。
这人声线一向清冷，但此时，或许是脑子混沌，贺堇觉得自己听出了一些温度，和慌乱。
几乎是抖着慌乱。
“我只是……被砸到脚了。”贺堇低低地说，又安慰，“还好钢管不长，也不算重。”
就是他现在右脚有点麻。
“真？”
“嗯。”
贺堇好一会儿才忍着疼坐起身，他看到傅容介拿出手机点开手电筒，用手背遮了点光凑近了看他情况。
“你脸上划伤了。”傅容介皱着眉陈述，伸手摁住了伤口下方皮肤。
贺堇倒知道这个，“这是刚刚扶钢管时候蹭到，不要紧。”
“还有别伤吗？”傅容介看着他泛着红下眼睑，问。
“没了。”贺堇笑了一下，随即因为牵扯到脸上肌肉而皱了一下脸。
傅容介不放心，想替他检查一遍，视线扫过手机屏幕时，却顿住了。
“怎么了？”贺堇问。
傅容介将手机翻过来给他看，“现在有信号了。”
傅容介将贺堇扶起来，就开始打电话。
外面还在电闪雷鸣，阵势依旧浩大。
电还没有来。
贺堇原先想过，这里没有信号是什么原因。
可能性比较大自然是附近放了手机信号屏蔽仪。
而现在确认了原因。
贺堇沉着神色，点开微信里贺俞聊天界面，绷紧了唇线。
傅容介打完电话走到他身边，陪他一起看玻璃门外雨。
半晌，贺堇倚着墙，才问：“119什么时候来？”
傅容介在深浓色彩里看向他，“119？
“？”
“我打了110。”
“……”
傅容介移开目光，“有困难找警察不是吗？还是说，你不想闹大。”
贺堇停了一下。
“不，他活该。”
雨势渐渐小了下来。
贺俞赶到图书室门口时，天已经彻底黑了。
图书室里黑如墨染。
贺俞怔了下。
他刚来时候，看到一中有几栋楼是有灯亮着。
总不能是停电。
两小时前，大雨瓢泼时，贺俞在家里思想斗争很久。
他觉得，可以正好趁这个机会教训一下他哥哥。贺堇在室内，雨又淋不到他，有什么关系。
更何况，父母已经信了他话，以为贺堇今晚去了同学家里。
但每一声雷落下来，都像在敲打他神经。
他哥哥胆子其实很小，小时候打雷时候，会跑过来把他抱在怀里哄，自己却还发着抖……
越想越坐立不安，思绪和回忆在脑子里激烈碰撞。
贺俞想起了很多事。
这一个多月里，贺堇虽然打过他两回，但并没有做过什么其他过分事，打完还会跟他道歉。
他成绩突然莫名其妙好，但他去了学校，班里有个女生姐姐也在一中读高三，女生当面问他那是不是他哥哥，好厉害。
当时周围响起了一片艳羡声。
他虽然不屑，但心里还是高兴。
贺俞咬了下舌尖，最后决定还是去看看他哥哥，不管怎么样，至少送点吃。
或者，干脆放出来好了。
只要他答应以后不打他。
贺俞打着伞背着包朝图书室走近，心里不知道怎么，怦怦直跳。
他打开手电照向门口，第一眼在玻璃门上看到了反射自己身影，然后才看到紧闭着大门，但少了点什么。
门上没有那把U型锁。
贺俞推开门，往里探身问：“有人吗？”
他声音大，图书室里传出了回音。
贺俞皱着眉退了回去，余光一转，他看见地上一团黄色湿漉漉纸。
贺俞蹲下来捡了，认出来这是他贴那张符。
他在空地上画阵早被雨水冲了个干净。
贺俞在原地愣了两秒，又想起什么，拔腿往图书室最后一侧小房间里跑。
那里是个只有两平米大空间，似乎是以前管理员休息地方。
房间门敞着，贺俞跑进去，用手电晃了晃，看到桌上空无一物。
他放在那里插着电信号屏蔽仪不见了。
贺俞喘着气，慌慌张张地逃离了那里，带着一背包零食。
直到跑出一中校门，他才停下来扶着腿大口呼吸。
眼前忽然有黑影落下来，黑色制服裤和皮鞋停在他脚边。
“贺俞是吧？”男人声音醇厚。
贺俞抬起头，看到他戴着警帽穿着警服，浑身一激灵。
“我们找你一小时了。”警察说，“跟我们走一趟？”
“……我哥呢？”贺俞声音有些哆嗦。
“托你福，他在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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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啊，小俞？”手机另一头声音懒懒散散。
“航哥……”贺俞琢磨了两秒，就把自己想做事说了个七七八八。
“你怀疑你哥被附身了？”倪一航显然被他逗笑了，语调吊儿郎当。
“真！”贺俞顿时激动起来，“我特意找人打听了，他现在成绩特别好！尤其数理化，但英语成绩下降很离谱！而且他以前从来不会打我，他这段时间都打我两回了！”
“还有……”贺俞顿了一下，“他现在还特爱笑……除了对我。”
明明以前腼腆到哪怕特意逗也不会笑。
“好好好，我信你。”倪一航漫不经心地说，“那你就打算拿那符去对付他？”
“对。但我还没想好具体怎么操作……航哥，你知道一中附近哪里有荒僻一点小房子吗？”贺俞问。
倪一航回想了一下，“有是有……行吧。你这就算不是附身，单纯把人关一晚也够他长教训了。”
“你记得买一把大U型锁，再买个手机信号屏蔽仪。不然到时候一打电话几分钟就救出来了，哪能关到一晚上……”倪一航继续道：“你还得安抚好你父母，说你哥晚上去同学家玩，别到时候他们出来找，你忙了一大圈结果白忙活。”
贺俞越听脑子里计划越清晰，听到末尾时陡然站起身猛地一拍桌，“就这么办！”
屋外天空越来越灰暗，浊云混沌，覆盖四野，即将倾盆水墨色四处兜转。
图书室内。
贺堇在手机落地瞬间，头脑空白了一秒，就飞快弯腰捡了起来，故作镇定地把视频滑开，迅速扫了眼左上角信号栏。
他开口：“都没有信号。”
傅容介目光从他手中手机，轻巧地移向贺堇紧张微微滑动喉结，“嗯。”
室内由视频带来旖旎气氛已然被切断，却还散着点儿热气在上空游荡。
贺堇阖了下眼，侧转过身，并不完全面对他，解释道：“这不是我手机，是我弟。”
傅容介点头，似乎并不质疑他回答，“你弟怎么会有这个？”
贺堇和他目光相接一秒，看出他意思，立即否认，“不是我给！”
“哦。”傅容介说。
“……”
这语气里半信半疑明晃晃，贺堇有点头疼。
说不清了。
贺堇不想再就这个话题作无谓解释。
他食指指节扣了扣太阳穴，紧接着睁开眼，微扬起脸看向四周环境。
图书室最外面这一间拥挤晦暗，七八排书架上高摞着卷着薄尘旧书，房间角落里满是堆积杂物，多是一些生了锈体育器材，包括单杠长杆等。
为了避免太阳直射，屋内窗户不多，只在两面墙上一边框进两扇，最低点高度也有两米，被竖起横幅竹竿等杂物遮挡了部分光线。
“我以为你会喜欢女生。”
贺堇正四处打量，寻找能出去方法，听到这句话时动作一顿，看向傅容介，“什么？”
傅容介摇摇头。
他淡淡地将那次在三班外听到有人揶揄贺堇喜欢站在门口女孩子记忆拍散了，换了个话题问：“你弟弟为什么关你？”
贺堇一听到这句问，苦闷地揉了揉脑袋，想了想还是解释了一句：“他本来就被惯坏了，又被外校人带着一起胡作非为，包括上次砸你那次也是……我后来教训他，但好像起到了反作用，可能……”
“连我一起恨上了。”他苦笑了一声。
“不好意思啊，还连累了你。”贺堇其实气得不行，现在只是当着别人面有意藏着。
他和傅容介隔了几步距离，语调带着点儿无可奈何，朝傅容介说：“你今天上午还帮了我，等我们出去，我一定把贺俞拽过来赔礼道歉。”
贺堇逡巡两步，从墙沿捡了个生锈网球拍。
网球拍长柄顺着他手心力道急速转了两圈，回到他手中，像磨了刃。
“要不是想着他现在年纪小，或许还能掰回来，我早就不管他了。”他低着头说。
他确实有想过，如果把自己单拎出去自保，不管贺俞包括贺家死活，其实对他影响并不大。
但就像他对杜高逸说那样，他不喜欢在还没有尽力时候就放弃，所以才想试一试。
贺堇正磨着后槽牙，小臂上忽然搭上一只骨节分明手。
他低下视线。
“我们先找办法出去。”傅容介微微仰起下颌，眸光清透，和他对视。
贺堇怔了怔，笑了一下，“嗯。”
他继续摆弄了一会儿手机，确定确实没有信号能够寻求到外界帮助后，和傅容介分头找解决办法。
图书室地方偏僻，今天周六，几乎不会有人会往这边来。
这里隔音又做好，朝外呼救声音很难被人听到。
门锁严实，但好在是玻璃。
最后如果实在没办法只能选择把门打碎了出去，事后对损坏学校公共财物进行赔偿。
但这毕竟是下策。
贺堇回过身往两面窗户上看。
他走到窗户底下，搬开挡在窗下横倒篮球架和其他一些杂物，向上伸展胳膊。
刚好能搭上窗沿，甚至还能掰开一点儿窗缝。
图书室窗户并不大，但钻过去一个人应该不是问题。
贺堇回忆自己刚才路过看到这扇窗外景象。
是灌木和草丛。
跳下去应该也不会有事。
他回过头，看见傅容介在试过图书室和其他房间连通门也紧锁着无法打开后，同样盯上了窗。
贺堇拿着网球拍又顺着刚刚掰开窗缝将窗推得更开了一点。
这种老旧窗积攒了数年尘灰，滑轨滞涩，推开要费很大力。
窗外黑云密布，暗几乎像是晚上。
屋外赫然一阵风声夹杂落叶簌簌声东卷西撞。
紧接着就是雨点重重砸下声音。
滑轨被浇湿，一用力，窗户骤然被推到了底。
斜倾雨直灌而入。
贺堇仓促躲到一边，网球拍随之啪嗒落地，砸出清脆声响。
傅容介循声跑出被书架遮挡角落，就看到贺堇躲在书架侧边，雨水从他耳后顺着脖颈流入卫衣领口。
袖口也是湿，神色是有点措手不及张皇。
贺堇注意到他视线，甩了甩胳膊上顺流而下水珠，“我没事。”
好在这阵雨似乎只是一时兴起，很快减了浩荡声势，淅淅沥沥地下。
贺堇抬头看了眼窗外，伸手接过傅容介递过来纸巾擦了擦后颈，“继续吧我们，这里晚上应该挺冷，总不能在这住一晚。”
他放下手，弯起眸，“就是现在跳窗出去，得滚一身泥了。”
傅容介看着他像是亮着泓清泉眼睛，喉头忽然有些痒。
他不大自在地偏开了视线，几乎没有思考地说了句没头没脑话，“如果真被困在这，你可以给我讲一晚数学题。”
等贺堇略微愕然地看向他，他才发觉自己说话有多怪，就又临时补了一句，“彭亮也说你题讲得很好很细。”
贺堇眨了一下眼睛，睫毛上沾着水珠便落了下来，他重又笑起来，“还是出去说吧，这雨不知道下到什么时候，在这待一晚生病了怎么办？明天还是周日，万一我弟那个兔崽子明天不来开门，那不得在这饿死？”
说着话，贺堇已然将目光投向了角落里堆在一片长钢管里面木质座椅。
他揉了揉手腕，抬步走过去，将钢管拨开，抽出木椅搬到了洇湿了一片窗下。
傅容介摁了下拇指指节，蹙眉，“学长。”
贺堇掂量着木椅高度，闻声抬起眸，“嗯？”
他看出傅容介显而易见担心，说：“别着急，我们一会儿就能出去了。”
贺堇提起左脚踩在木椅上。
傅容介两步上前，“要不我……”
“来”字尚未说出口，窗外忽然划过一道刺眼弧光，紧接着震耳雷声轰隆隆搅动稠云，暴唳着冲向天穹之下。
雨声骤然剧烈同时，耳膜尚未适应交集巨响，眼前就突然失了光明。
停电了。
傅容介慌忙在昏暗视野里寻找人影。
刚刚搬出木椅墙边却在这时摩擦出刺耳金属碰撞声。
似乎是方才移动钢管没有支稳。
他眼前晃过什么，就听见墙隅里贺堇声音，尚且算上镇定。
“没事，我扶住了。”
金属撞击锵锵声戛然而止。
傅容介不放心，往前走了几步。
他现在已经逐渐适应了昏暗，能看到贺堇冷白后颈和手臂，以及……
傅容介蓦地僵住视线，在原本稳当靠在一边钢管倾斜下来时，他脱口而出，却被又一声雷湮没。
天际遽然爬满了闪电，照亮了那足足两三米长有小腿粗细朝他们直坠而下钢管。
傅容介白了脸，嘴唇干涸，心提到了喉口。
手已经伸了出去，急忙将贺堇往另一个方向拉扯。
那一刻，像弓已经拉满了弦，傅容介握住手里指节疾速往一旁闪避。
或许是得益于上午篮球赛磨出默契配合，这过程其实很顺利。
但傅容介往后退时，肩膀忽然一痛，发出嘭地撞击声。
这里位置逼仄，他撞到了书架，并且有点控制不住冲势。
傅容介腰上忽然揽上一只手，猛地将他从后往前带离。
受到冲击书架因此只晃了晃，没有引起多米诺骨牌灾难。
钢管却已经近在咫尺。
傅容介心口剧跳，同时他感受到贺堇手上按压力。
傅容介心领神会，迅速应和着往空地倒下去。
落地瞬间，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压住了贺堇半边身子，钢管并未落在书架上或者哪儿，它依旧在坠。
傅容介惊惶地拉住贺堇往前挪，却在下一个瞬间，身体被带着骤然一翻，他身上落下重量和急沉温热吐息。
钢管直降而下。
撞击响声砸在耳边时，傅容介只觉得满弓弦崩了。
他听到贺堇闷哼了一声，慌得心口急促地抽了几下，疼地出不了声。
过了几秒，傅容介试图扶起身上人，脸上却倏忽落下一滴热烫水。
他脑子几乎没法转动，慢半拍地将那液体抹了，又下意识放在唇边舔了一下。
是血腥味。
“学长……”
“贺堇？”
傅容介喊了好几遍他名字，才终于得到了回应。
“我没事……”贺堇积蓄起一点力气，用手撑住地面。
他又听见傅容介在叫他。
这人声线一向清冷，但此时，或许是脑子混沌，贺堇觉得自己听出了一些温度，和慌乱。
几乎是抖着慌乱。
“我只是……被砸到脚了。”贺堇低低地说，又安慰，“还好钢管不长，也不算重。”
就是他现在右脚有点麻。
“真？”
“嗯。”
贺堇好一会儿才忍着疼坐起身，他看到傅容介拿出手机点开手电筒，用手背遮了点光凑近了看他情况。
“你脸上划伤了。”傅容介皱着眉陈述，伸手摁住了伤口下方皮肤。
贺堇倒知道这个，“这是刚刚扶钢管时候蹭到，不要紧。”
“还有别伤吗？”傅容介看着他泛着红下眼睑，问。
“没了。”贺堇笑了一下，随即因为牵扯到脸上肌肉而皱了一下脸。
傅容介不放心，想替他检查一遍，视线扫过手机屏幕时，却顿住了。
“怎么了？”贺堇问。
傅容介将手机翻过来给他看，“现在有信号了。”
傅容介将贺堇扶起来，就开始打电话。
外面还在电闪雷鸣，阵势依旧浩大。
电还没有来。
贺堇原先想过，这里没有信号是什么原因。
可能性比较大自然是附近放了手机信号屏蔽仪。
而现在确认了原因。
贺堇沉着神色，点开微信里贺俞聊天界面，绷紧了唇线。
傅容介打完电话走到他身边，陪他一起看玻璃门外雨。
半晌，贺堇倚着墙，才问：“119什么时候来？”
傅容介在深浓色彩里看向他，“119？
“？”
“我打了110。”
“……”
傅容介移开目光，“有困难找警察不是吗？还是说，你不想闹大。”
贺堇停了一下。
“不，他活该。”
雨势渐渐小了下来。
贺俞赶到图书室门口时，天已经彻底黑了。
图书室里黑如墨染。
贺俞怔了下。
他刚来时候，看到一中有几栋楼是有灯亮着。
总不能是停电。
两小时前，大雨瓢泼时，贺俞在家里思想斗争很久。
他觉得，可以正好趁这个机会教训一下他哥哥。贺堇在室内，雨又淋不到他，有什么关系。
更何况，父母已经信了他话，以为贺堇今晚去了同学家里。
但每一声雷落下来，都像在敲打他神经。
他哥哥胆子其实很小，小时候打雷时候，会跑过来把他抱在怀里哄，自己却还发着抖……
越想越坐立不安，思绪和回忆在脑子里激烈碰撞。
贺俞想起了很多事。
这一个多月里，贺堇虽然打过他两回，但并没有做过什么其他过分事，打完还会跟他道歉。
他成绩突然莫名其妙好，但他去了学校，班里有个女生姐姐也在一中读高三，女生当面问他那是不是他哥哥，好厉害。
当时周围响起了一片艳羡声。
他虽然不屑，但心里还是高兴。
贺俞咬了下舌尖，最后决定还是去看看他哥哥，不管怎么样，至少送点吃。
或者，干脆放出来好了。
只要他答应以后不打他。
贺俞打着伞背着包朝图书室走近，心里不知道怎么，怦怦直跳。
他打开手电照向门口，第一眼在玻璃门上看到了反射自己身影，然后才看到紧闭着大门，但少了点什么。
门上没有那把U型锁。
贺俞推开门，往里探身问：“有人吗？”
他声音大，图书室里传出了回音。
贺俞皱着眉退了回去，余光一转，他看见地上一团黄色湿漉漉纸。
贺俞蹲下来捡了，认出来这是他贴那张符。
他在空地上画阵早被雨水冲了个干净。
贺俞在原地愣了两秒，又想起什么，拔腿往图书室最后一侧小房间里跑。
那里是个只有两平米大空间，似乎是以前管理员休息地方。
房间门敞着，贺俞跑进去，用手电晃了晃，看到桌上空无一物。
他放在那里插着电信号屏蔽仪不见了。
贺俞喘着气，慌慌张张地逃离了那里，带着一背包零食。
直到跑出一中校门，他才停下来扶着腿大口呼吸。
眼前忽然有黑影落下来，黑色制服裤和皮鞋停在他脚边。
“贺俞是吧？”男人声音醇厚。
贺俞抬起头，看到他戴着警帽穿着警服，浑身一激灵。
“我们找你一小时了。”警察说，“跟我们走一趟？”
“……我哥呢？”贺俞声音有些哆嗦。
“托你福，他在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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