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8.除恶务尽_人人都爱马文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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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8.除恶务尽

  “坟头上放烟花是什么感觉?”

  如果有人现在这么问梁山伯,被炸的漆黑一脸的梁山伯一定会给他一个字。

  ——“滚!”

  祝英台给梁山伯这两筒“炼丹废物”,原本只是为了掩饰藏在筒底夹层里的东西。但本着“也许没准就用上了呢”的想法,祝英台还是在信里详细的告知了这两筒东西是什么,以及究竟怎么用。

  祝英台的本意是让梁山伯能够借着这些烟火造成的假象当做□□逃跑用,可惜没有见过“□□”是何物的梁山伯并不能完全领悟到祝英台的意思,也小看了这烟花造成的声势。

  于是明明该是帅气无比的“困龙升天”,硬生生把所有人都吓成了傻子。

  这其中也包括梁山伯。

  竹筒点燃时的巨大声响让无数人捂着耳朵仰头就倒,若不是梁山伯知道可能有声音捂住了耳朵,大概他会是第一个被“劣质烟花”炸聋了耳朵的人。

  等困龙堤上巡夜的守卫全部赶到这边时,梁山伯浑身被浓烟熏得漆黑,头上、脸上还有粉末与灰尘,可即使他的样子看起来如此可笑,却没有一个人笑得出来。

  张家和黄家等士族中连夜赶来的家中子弟如今正泪涕纵横,他们费尽千辛万苦困住的蛟龙就在刚才的轰雷声中一飞冲天了,空余下没有龙气的死地。

  “打,给我打死他!”

  张家嫡子怒急攻心,指着梁山伯气急败坏道:“打死此人者,赏金十两!”

  十两金子并不是个小数目,当下就有人跃跃欲试。

  “吾乃鄞县县令梁山伯,谁敢?!”

  梁山伯拭去脸上的黑灰,大喝道:“谋杀朝廷命官者,斩立决!”

  “梁山伯?”

  张家人听到他的名字,转头瞪向身边的杨勉。

  “你之前的保证呢!不是说是杨厚才吗?!”

  刚才天色昏暗,梁山伯又灰头土脸,杨勉一时没发现那站在高地上的是梁山伯,现在一听那人自报家门,顿时心中苦涩。

  “这……梁县令毁坏了士族墓地,也算是冲撞了士人……”

  “谁说我毁了墓地?”

  梁山伯刚刚已经查看过了脚下,找好了退路。

  “方才是困龙升天,声势虽然浩大,可蛟龙却没有惊扰亡人,你们看一看,到底是哪座墓损了!”

  鞭炮当然是毁不掉墓碑的,否则后世那么多人年年扫墓,祖先的坟墓早就被炸完了。

  这些士族选择做墓碑的石材都是上好的石料,原本就坚硬无比,被那没啥杀伤力的烟火炸过,除了上面沾了些灰尘,半点损伤都没有。

  这些人神色古怪地检查了一遍,果真没有毁坏墓地,只能忿忿地回报。

  “梁县令,你这是何苦……”

  杨勉眼珠子一转,状似劝慰道:“被你这么一弄,好好的‘鲤鱼跃龙门’的风水变成了‘水枯泽困’,这些贵人们花费了好大的心血才困住这条蛟龙,你说说,你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他不提还好,一提之下,几家士族又义愤填膺起来,一个个叫嚣着要把梁山伯丢到甬江里去祭蛟龙。

  听到他们的威胁,梁山伯放声大笑。

  “你笑什么!”

  张家嫡子恼羞成怒。

  “我笑你们大难临头而不自知!”

  梁山伯铿锵道。

  “我笑我救了你们,你们却不知好歹!”

  “放肆!”

  “你们困住蛟龙,又是修堤,又是放粮,早就已经被有心人捅到了太守府去。此处既然是龙地,自然该是龙子龙孙享用,你们一群士族,又不是宗室,将祖坟迁到这里,一旦有人煽风点火,当真一点都不担心?”

  梁山伯的声音在清晨的微风中远远传了出去。

  “这蛟龙被困至此,数年来,没有哪一年风调雨顺过,这便是上天的警示!若是哪一日甬江泛滥到连困龙堤都无法拦住的地步,此处便再现浮山堰之祸。在这关头,你们还触浮山堰的霉头……”

  “事情传出去,我一个小小的县令丢官事小,诸位数代、数十代立下的士门,怕是就要烟消云散了!”

  他虽是庶人,却深深明白这些士人们最怕的是什么。一旦门阀不在,他们跌落尘埃,恐怕面对的将是比庶人更惨的境地。

  昔日仇敌会落井下石,被欺压过的奴隶荫户也会有怨报怨有仇报仇,没有了士族的种种优待,烟消云散只是最好的结局。

  被梁山伯这么一威吓,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不知道该用什么话来反驳。

  “你这庶子,一张嘴倒是利害!”

  张家之子看着梁山伯,突地一声冷笑。

  “可惜你再怎么厉害,也不过是小小一县令罢了!毁了我等的龙地,我倒要看看,上面是怪罪我们,还是怪罪你!”

  “来人,在困龙堤上竖一根柱子,把他给我绑了,就在堤上示众!”

  鄞县。

  “听说没有,那个催粮的梁县令被张家捆在了困龙堤上!”

  街头,一个中年汉子啧啧称奇。

  “他替张家催粮,怎么反倒被捆了呢?”

  “听说是……”另一个跑码头的汉子左右看了眼,小心翼翼地说:“听说那梁县令,放跑了困龙堤里困着的那头蛟龙!”

  “我的天,凡人怎么能放跑蛟龙!”

  “你是没看到哇,那头早上我恰巧就在附近,亲眼看到了困龙升天啊!”

  那跑码头的汉子说的是绘声绘色,“听说那蛟龙日日向梁县令托梦,希望他能放它脱困,于是梁县令胆气一起,揣着一罐甬江水趁夜就摸进了困龙堤里,将那江水洒到了‘龙地’上……”

  不知不觉间,汉子的身边围满了人,一个个听得是聚精会神。

  “只见得轰隆一声巨响,云头上降下九重惊雷,直击梁县令脚边的空地!霎时间,被困住的黑龙腾空而起,向着梁县令点了点头,一头扎进了云里,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叹道。

  “梁县令放跑了龙,改了此地的风水,本地那些贵人们怎么能饶他?当场就要杀了他祭祀祖宗。好在他是太守府亲自钦定的县令,这才留了一命,只是被捆在九龙墟上泄愤而已。”

  “九龙墟?不是困龙堤吗?”

  一个百姓听得津津有味,突然听到陌生的名字,好奇地问。

  “本来只是困龙堤,可是这几年没了蛟龙,每年都不曾风调雨顺,为了让蛟龙回水里,这几年雨是一年下的比一年大,甬江也年年泛滥,这些贵人们怕困龙堤截不了江流,所以想多修几道万无一失。”

  汉子笑道,“那基桩之前都已经起了,结果梁县令把龙放跑了,现在都成了无用功啦!”

  “他们哪里来的人手修九龙墟?”几个百姓迟疑道,“现在可是农忙时候,又不是官府修堤,能征调力夫,这就剩几个月就到汛期了……”

  “谁知道呢。”

  汉子摆摆手,“这些贵人们的想法,哪里是我们摸得清的,约莫是有什么其他的路子招到力夫吧。”

  县令被缚,有许多人都来外面打探消息,其中就不乏一些“聪明人”。等听完前因后果,不少人都陷入了深思,面上露出了然之色。

  难怪急着要催粮,宁愿让农人欠官府的粮食,也不让他们欠士门的。

  “那蛟龙上了天,今年是不是不闹水灾了?”

  一个年纪较大的老农更关心的是这个。

  “听说龙都管行云布雨,哪里下多少,下多少天,都是龙管的哩!要说我们这年年淹是蛟龙不在,现在蛟龙归位了,应该不会再淹田地了吧?”

  “我看今年不会下了。”

  汉子跟着点头。“就算会下,等困龙堤被拆了,有那块地分流,水也大不到哪里去!”

  “困龙堤要被拆?”

  不少人吃了一惊。

  “可不是,那地方的龙一跑,风水就变成了水枯泽困,祖坟在那里,子孙一辈子都不能上进!可不要赶紧迁走呢!”

  汉子笑眯眯地。

  “等没有了那些贵人的坟地,困龙堤上又没有人再把守,你看着,不出几日,肯定有想要种田的百姓把那里给扒了!”

  “今年不会再淹了,我们得回去插秧去。”

  好几个在城中干活的年轻汉子商量着说,“家里还有好几亩好田,废了可惜。等那些贵人把坟迁走了,堤被扒了,日子就好过了。”

  “我也是,我家今年田就种了一半,就怕又被淹,不敢使力气。”

  “我也是,我也是……”

  说话间,不少人打定了主意要回去侍弄家里的农田,说不得到了秋收还能有点收成。

  没有了田在城里糊口的,和流民也差不多,说出去人人都瞧不起。

  但凡有一点希望,谁也不希望靠讨饭过日子。

  等看热闹的、听新鲜事的走了个干净,那“跑码头”的汉子也背着渔网吊儿郎当地拐入了几条小巷之中,一下子就没了踪影。

  不过半个时辰的时间,刚刚还打扮成渔夫样子的汉子已经换上了一身官服,出现在了府衙里。

  “有劳都使了。”

  几个佐吏面露不安。

  “只是这么做,能有什么用处?”

  “我也不知道。”

  那位都使摇了摇头,“这都是你们梁县令吩咐杨厚才带回来的话,我们也只是照做而已。不过往好处想,至少大部分百姓开始相信今年不会再发水了。”

  这种传播流言的事情,就不能找熟面孔做,这些太守府来的都使和官差们正合适。

  太守府的人在当夜替梁山伯阻拦了片刻,后来趁夜散入各处,没有被当场抓住。

  那杨厚才藏在梁山伯身后不远的高处,因为人人都注意到梁山伯,倒没发现杨厚才,在混乱大起之前,梁山伯就已经想好了计策,吩咐杨厚才先藏起来,之后从原路跑了回去,将消息带了回来。

  现在整个鄞县因为困龙升天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这些士门再怎么大胆,也不敢在这个风头上让梁山伯死,最多靠折磨他出一出气。

  说起来,梁山伯什么也没做,就是往地上浇了一罐子水而已。

  “我们天天给梁县令送水送粥,旁边几家的守卫对我们是虎视眈眈,就算我们想要强行把他从柱子上解下来,对方人多势众,我们也无能为力。”

  一个佐吏恨声道:“要是傅歧或是马文才在这里,带着家将部曲要人,哪里有这样的事情!”

  几个都使都是会稽人士,俱都听过这几位“天子门生”的名字,就是不知道这新任的鄞县县令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听说那几位都是士族出身,照理说不会和他们这样的吏门寒生有交情。

  就在几人议论纷纷间,突然有门子来报,说是衙门外冲进来好几个人,七手八脚地把梁山伯抬了回来,往大堂里一丢,就走了。

  这下子,众人骇然。

  等他们冲到大堂里,只见奄奄一息地梁山伯躺在地上,只有出气,没有进气,喘得像是拉破了的风箱。

  “梁县令!”

  “令长!”

  几个都使迟疑不定地看着地上的梁山伯,将他搀扶了起来。

  “劳烦,劳烦诸位,去把杨勉、刘主簿诸人捉拿归案,追还这几年被贪墨的粮草……”

  梁山伯气若游丝地吩咐着。

  “我,我这里无事。要再拖下去,我,我怕他们要跑了……”

  “还管什么粮草,先找医者要紧!”

  几个都使大惊失措,连忙喊人去找医者。

  “他们绝想不到我都这样了,还想着这个。”

  半躺着的梁山伯一边咳嗽,一边摇头,死死攥着一个都使的手。

  “去,去抓人,除恶务尽……”

  那都使惊讶地看着他,没想到一个看起来下一刻就要断气的人,力气能这么大。

  除了意志过人,找不到其他理由了。

  他敬佩地看着梁山伯,重重点了点头。

  “你放心,世子让我们协从你行事,在你还能理事时,我们必定尽力相助!”

  梁山伯眼中露出欣慰的笑容,还未说话,先剧咳了一阵。

  待掩着口鼻的袖子移开,那袖子上已然一片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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