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此花开尽更无花 _大世界目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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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此花开尽更无花 

  良久,张妈从楼上下来,走到水生跟前,抱歉地说道:

  “顾先生,太太只说今日太累了,不想出去吃晚饭,咋办?”

  水生笑了笑:“不妨事。我一会儿要滚地龙去找家酒楼,要个席面送过来好了。”

  “是,顾先生。谢谢你大人大量。”

  张妈回自己的佣人房收拾东西去了。

  水生去滚地龙的房里叫醒了他:“滚地龙,你身上有钱没有,先借我几个用。”

  滚地龙伸手从裤裆里掏出一个布包,打开来,里面有一卷银票支票,那还是从瘦蟑螂手里缴获的战利品,看也不看,一股脑儿全拿给水生。

  水生抽出两张一百块大洋的银票,其余的还给他,说道:“你一会儿去找家酒楼,要个席面让他们送来。然后先回家一趟,要嫂子把钱还你,再帮我拿几件衣服回来。”

  滚地龙答应一声去了。

  水生回客厅坐下,等张妈出来,把那两张银票交给她,说道:“张妈,你出去跑一趟,买些米、面、蔬菜之类的,让他们送到家来。既然太太不愿意出门,我们以后就在家里吃饭。”

  “是。顾先生。”

  张妈接了银票,低头一看票面竟是一百块大洋的,吓了一跳:“妈呀,这么多钱怎么用得了?”

  “你留着慢慢用吧,太太想吃什么你就去买,省得每次都管我要。等这些钱用完了再找我。”

  张妈于是拿了银票回去佣人房里,磨蹭了一会儿,出去买东西了。

  水生闲着无聊,走出洋房,去花园里转一圈,见那条紫罗兰色床单绳索已经没了踪影,想必已经被张妈收拾了。

  他于是脱了长衫,站在门口往客厅里面一扔,扔到了法式沙发上,转回去花园里,继续昨天的活计,像拉渔网似地拔藤蔓,之后又拔了几处半人高的杂草,靠墙边堆了两大堆。

  花园的景致渐渐显现出来,竟是个漂亮的玫瑰园,种满了各式各样的玫瑰,不晓得开起花来该是多好看,只是没人剪枝,枝杈乱蓬蓬地不像个样子。

  他一眼瞥见客厅落地窗前有个花剪刀,过去拾起来,咔嚓咔嚓地给玫瑰剪枝。

  张妈买完东西回来了,身后跟着店铺的伙计,挑个担子,前后两个箩筐塞得满满登登。

  她见水生在花园里干活,慌忙说道:“顾先生,这可了不得!你老人家怎么干起我们下人的活来了?你快放下,等我收拾吧。”

  水生答道:“不妨事。我喜欢干这个。”依旧剪他的花枝。

  张妈叫伙计把东西放进屋里,打发走了之后,便生火煮开水泡茶。

  过了一会儿,她手里托着一个紫砂壶出来,放在花园里一块凸起的石头上,说道:“顾先生,我沏了一壶茶给你,快歇歇,过来喝茶。”

  水生正渴,便丢了手里的花剪刀,走过去,端起紫砂壶来就要喝。

  张妈拦道:“顾先生,刚沏上的,当心烫。”

  水生笑答:“不妨事。我不怕烫。”嘴对嘴喝了一口,赞了一声,“好茶。”

  张妈笑得合不拢嘴:“顾先生,我看你真像咱们家原来的老头子。”

  “像哪个?”

  “咱们家原来的老头子。就是你师娘的爹,你太太的爷爷。他老人家就喜欢喝滚烫的茶,喜欢自己收拾花园,整日戴个大草帽在花园里干活。不知道的人见了,还以为他是家里请的花匠呢。我觉得你和他老人家真是像极了、像极了的,除了差一顶草帽。”

  水生笑道:“哪里的话,我是从昨天开始才喜欢收拾花园的。”

  “就是么!人哪里晓得自己喜欢什么?顾先生,人有时喜欢一样东西,自己并不知道,因为还没到时候。等到了时候,就像电灯的开关一样,啪地打开了,一下子灯就亮了,你就晓得自己喜欢什么了。”

  张妈啰里啰嗦地说完话,扭身回屋去了,只剩下水生一个人,兀自呆呆地发愣。

  天擦黑时,滚地龙从竹菊坊拿了东西回来。不一会儿,酒楼的席面也送到了,摆在餐厅的餐桌上。水生和滚地龙过去坐下。张妈去楼上请莫丽菊下来吃饭。

  片刻,独自一个人转回来来了,说道:“顾先生,太太头晕,让我给她端上去吃。请你们自己吃吧。”

  水生答道:“行吧。”

  张妈找了个托盘,盛了一碗米饭,挑了几样菜,放在托盘里,端着上楼去了。

  水生和滚地龙闷头闷脑地吃了饭,各自回屋歇着去了。

  水生坐在靠窗的法式扶手椅上,俯瞰外面的花园,一株株玫瑰被修剪得整整齐齐,精神抖擞,只可惜是秋末,开花要等到明年春天了。不过也说不定,水生心想,今年天气暖和,下一场好雨,说不定还能开一茬花。

  他禁不住抬头看了看天,呵,只见天边真有几大朵乌云,正被风吹着一滚一滚地赶着过来,说不定今晚真的要下雨。于是心里一乐:嘿!老天爷!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他竖起耳朵听见张妈去莫丽菊卧室端了碗筷出去。等她的脚步声下了楼,他便站起来出了卧室,来到莫丽**前,轻轻敲了敲门。

  “谁呀?”莫丽菊在里面问道。

  “是我。”水生答道。

  “顾先生,有什么事吗?”莫丽菊问道。

  嘿!这话问的!水生心道,今天新婚之夜,你说能有什么事吗?

  “那什么,那什么,我想该那什么了。”水生在门外答道。

  “我头晕。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讲吧。”莫丽菊在里面冷冷地说了一句。

  屋子里传来莫丽菊的脚步声,踏踏踏地走到门口,咔哒一声,从里面反锁了洋锁头,然后又踏踏踏地走回去了。

  昨夜那场雨终究没有下。风把云吹来,又吹走了。花园里依旧干巴巴的。

  早上吃早饭,莫丽菊依旧说头晕,叫张妈给她端上去。

  水生和滚地龙依旧是两个人在餐厅里闷头闷脑地吃了馄饨。

  水生心里烦闷,想出去转转,透透气,便对滚地龙说道:“咱们一会儿出去一趟,去法国邮政局找褚筱庵。”

  滚地龙惊讶地看他一眼,说道:“水生哥,你这是结婚第二天啊,就出去办事?”

  “咱们运大土的事情,很急,老头子说了好几次了,再拖下去不成话。”

  水生蓦地站起来往外边走。滚地龙忙不迭地起来,跟在他屁股后面出去。二人上了大汽车,一路行驶,来到公馆大马路,在法国邮政局门前停下。

  邮政局是一个四四方方、外观笨重的大石头房子。三层楼,楼顶配有像教堂似的花墙装饰。

  水生下了车,走到大门口,掏出拜帖递给看门人:“在下顾水生,特来拜会褚局长。”

  那个看门人拿了拜帖去里面了。

  片刻,褚筱庵西服革履,满面笑容地亲自出来迎接。

  水生一眼认出他来,原来就是在天虹舞台见过的那个穿洋式短裤羊毛袜子的怪人,心想老头子说得不错,这人果然像个十三点。

  褚筱庵引着水生进了邮政局,上了楼,走进自己宽敞明亮的办公室,请他在法式扶手椅上坐下,亲热说道:

  “水生兄,我听说你昨日大婚,怎么不陪新婚太太,今日就来找我,有急事么?”

  “也没有什么急事,就是要用你邮政卡车搞运输的事情。本来应该早点找你,只是因为结婚抽不出身来,抱歉。”水生答道。

  “哎呀水生兄,俗话讲春宵一刻值千金啊,这第二天怎么也值五百吧?你能在这个时候来找我,筱庵荣幸之至。来,借这个机会,我请你喝法国香槟酒,庆祝一下。”

  褚筱庵说完,去墙边一个低矮的柚木柜子里拿出一瓶香槟酒来,转回身来,一屁股坐在水生旁边椅子上,举着香槟酒瓶给他看上面的商标。

  “水生兄,看见没有?露维阿可昂曲!现在欧洲的洋人在打仗,什么货也运不过来。这牌子的香槟酒你找遍了法租界也找不到一瓶,只有到我这里来才行。”

  褚筱庵用手旋转两下香槟酒瓶的木塞外面的金属丝,然后用手掌捂住,轻轻摇晃一下酒瓶子,变魔术一般,砰的一声,打开了瓶塞,瓶子里的香槟酒一下子摆脱了束缚,倏地涌上来,翻起无数水晶般的泡沫,眼看就要冲出瓶口,就在这当儿,只见他灵巧地一翻手腕,将瓶口对准小圆桌上的香槟酒杯,香槟酒窜出来,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不偏不斜正落入杯中。

  倒完了一杯,又倒第二杯。

  褚筱庵把酒瓶放在一旁,将一个酒杯轻轻推到水生面前:“水生兄,请。”然后端起了自己的酒杯。

  水生见他端杯子的样子古怪,只是用手指头夹着酒杯的杯底,而不是握着杯子下面的玻璃柱,不禁好奇地问道:

  “筱庵兄,我还是头一次见像你这样拿酒杯的,有什么讲究么?”

  褚筱庵解释道:“这香槟酒最佳温度是十二度,喝起来口感最好。人的手指头很热,少说也有二十三、四度,若是用手握住杯子的话,手指头上的温度就会透过玻璃传到酒里,喝起来味道就差多了。”

  老天爷!手指头上的温度竟然能对香槟酒的口感造成影响!水生简直听得呆了,脱口而出道:“筱庵兄真是大行家。”

  本想学他的样子用手指头夹杯底,试了两下,都不得要领,生怕把杯子摔碎了,只得依旧用手握着酒杯。

  “筱庵兄,我学不来你那姿势,将就着喝热香槟吧。”

  喝过了香槟酒,水生说道:“筱庵兄,我的三生运输公司,还有中法大药房,以后难免会有些颜料、药品之类的货物需要运输,所以想借用你的邮政卡车运货,这个事情你考虑过没有?”

  “这个事情老头子已经跟我讲过了。我没二话,肯定照办。水生兄,你晓得法国人是小气鬼,像我这样留学回来的人才,做个邮政局长绰绰有余,却只让我做个临时代办。所谓临时代办的意思就是法国人可以随时把我从这间办公室赶出去!好了,不提这个了。水生兄,我这么跟你讲吧:只要我在这个位子上呆一天,邮政卡车就归你调度一天。”

  “爽快。谢谢筱庵兄。”

  水生举起酒杯,向褚筱庵敬酒。

  褚筱庵喝了酒,接着说道:“水生兄,别说你运的是药品和颜料,就算你运的是大土,又有何妨?我的邮政卡车保你一路畅通。”

  水生听他冷不防说起大土来,不晓得他是有意还是无心,也不知道莫金生都对他说了些什么,只得含糊其辞道:

  “嗯,行吧,筱庵兄,你放心,到时候我会按照规矩办,你的那一份自然少不了。”

  “水生兄,咱们兄弟之间说这些干嘛?见外了。”褚筱庵看了看座钟,“水生兄,你中午有什么安排没有?”

  不等水生答话,他就接着说道:“你昨日结婚,按照法国人的习惯,今日应该放纵一下。走,我带你去个地方,既可以喝法国葡萄酒,还可以看洋女人唱歌跳舞,好玩得很。”

  “啥地方?”水生问道。

  “木栏护日(法语:红磨坊)。”

  褚筱庵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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