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页_尝宋(美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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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页

  唯薛恪不语。

  若是外放,倒还能避开苏蘅。

  现在这样,每到旬休或节日不用上朝当值的日子,他再无早起离去的理由。

  两人在这偌大的府苑里对坐时,她并不知道他的心事。去年春天的恶事于她仿佛一场云烟,吹散了,就过去了。

  偏偏她无处不在。

  薛恪静默地听着隔壁的哄笑打闹声。人间喧腾热闹的快乐,与他无关。

  苏蘅的声音隔过渺渺夜风传来,清脆天真。

  她一本正经地回答阿罗的问题:“人家说,‘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可不就是这个道理吗?如果我不摘它,那么它只有抱香死于枝头,零落成泥碾作尘的份儿,来年夏天谁还会记得这儿有一朵开得最大的玫瑰呢?”

  薛恪默然,她说的竟然有几分道理。

  可马上,她狡黠而玩世不恭的声音又传来,“所以啊,把它做成糕点,变成了玫瑰饼吃进肚子,我们就会记得它。这可是一桩善事,薛恪怎么会生气呢——再则,”

  苏蘅声音带着浓厚笑意,薛恪仿佛能看到那张眉眼弯弯的笑靥。

  只听那不以为意的声音慢悠悠地说:“——你当真以为他会发现么?这官邸对于他薛叔夜来说,大约和邸店①差不多,他何曾留心过?”

  作者有话要说:①:宋朝将旅馆称为邸店。

  第20章宅斗过场戏

  天未明,鸡未啼,黎明露重。

  今天是苏蘅该归宁拜门的日子。车辇悠悠,沿着金水河朝御街上缓缓行去。

  行至御街,早已天光大亮。

  早市兴盛繁忙,各色行人熙来攘往。

  汴京坊区内,御街铺店闻钟而起,街边表木人头攒动。贩儿四更天便开张招徕生意,售卖琳琅满目的商品。各色羹汤糕粥汤锅林立、飘香不断,蔬菜碧绿水嫩,鱼虾鲜活乱蹦,水果施赤染黄,兼及卖木炭、鲜花、腌菜、衣物、图画等等,从食到用,应有尽有。

  夏日早晨有特别的清凉爽快气息,深吸气,仿佛能嗅到朝露。

  苏蘅睡惯了懒觉,起得太早,困意浓浓,整个人都是半懵状态。

  她拨开帘子,薛恪骑马在车辇之侧。因他今日拜门后还要去晁铨学士府中议事,便索性穿了公服。

  俊眉修眼,深绿公袍,灰白凉衫,骏马四蹄轻。

  本该是春风得意马蹄疾的画卷,但薛恪脸上殊无寻常年轻官员脸上常见的洋洋得色,他淡漠却又翩然的风仪更引得街上红裙频频回首争看,因此稍稍落后于苏蘅的车辇。

  感觉到苏蘅注视的目光,薛恪引首看她,街边的女子也顺着他的动作看到车里的人。

  这样大的阵仗,众人皆以为是哪家的老夫人出行。却见车内探出一张小小凝脂芙蓉面,而非想象中的垂垂老妪,周遭仿佛有失望的轻呼从围观的女子们口中漫溢。

  ·

  回了公主府,一切还是熟悉的样子。苏蘅又见双亲,正犯困呢,迷迷糊糊听父母叮嘱了许多,她便强忍着哈欠频频点头。

  那句话怎么说的,“人有三样东西无法隐藏,咳嗽,穷困和爱”。

  苏蘅举袖遮住脸,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她在心里单方面宣布,人无法隐藏的还有想要困觉的欲望啊。

  苏蘅犯困,歪着头不愿开口,只求做个没有感情的点头机器,双亲的问话便全是薛恪一人对答。幸而他说话既文质彬彬,又滴水不漏,康阳和苏璋没有发现一点不对。

  苏蘅虽然犯着困,听到他回答康阳的话句句周全,毫无纰漏,心中不由暗暗赞叹,瞧瞧人家这不卑不亢的态度,这面面俱到的谈吐,不愧是全国公务员考试前三的水平。

  她抬眼看他,打完哈欠的泪水还在眼眶里,目光盈然,浑然把平日那副“我们俩不熟”的样子盖过去,看起来倒也像是一对璧人。

  倾谈许久,康阳和苏璋交换了个眼神,对眼前这个婿子越看越满意。

  休息时,苏璋又提起苏蘅所建议的《汴京食单》筛选准则一事,道是按照苏蘅的建议进行了对东京城内的餐馆的初筛,进行得异常顺利,过几日等他把根据尚食局和四司六局中“监察员”所报的正店脚店名册汇总好以后,再命人将初稿送到金水官邸叫她过目。

  此言一出,薛恪不禁略偏过脸来看苏蘅。他微微扬眉,脸上笑容很淡,似信非信。

  苏蘅也没想到,当日她不过是随口一说,老爹竟把她的话这样放在心上。

  这也就罢了,老爹竟还要把那食单名册给她过目,这般看重她的意见么?

  她抬眸看苏璋,眨眨眼。

  苏璋也笑吟吟地看着她,学她的样子,也眨眨眼。

  苏蘅眼珠一转,这才从老爹熟悉的笑眼里看出另一层意思:他是故意当着薛恪的面提起此事的。

  苏璋提到她的口吻有几分骄傲,几分赞许,大约是怕薛恪真真听信了外头的传言,真以为自己女儿是个不学无术的女纨绔,所以才在这里替她找补。

  想到此处,苏蘅嘴角不禁翘起,一股暖意汇流过心房。无论何时何地,被人心里记挂着,总是很温暖。

  恭然拜别双亲,薛苏两人打道回府。

  两人一路无话,静默走着。才过了花厅,还未走到垂花门,横斜里刺出来一声不高不低的惨叫声。

  因着四周静静,这惨叫声便愈发清晰。

  但是只有一声。

  短促的,凄厉的一声。然后那声音像是被谁扼住了喉咙,戛然而止。

  “你听见了吗?”

  薛恪在苏蘅身后半步。苏蘅扭过头来,问他。

  薛恪没有说话,忽然伸手把苏蘅拉过来。他的手出乎意料地有力,苏蘅一时没站稳,踉跄一步,头磕到薛恪的肩膀,双螺髻歪了半边,扯得头皮生疼。

  苏蘅吃痛,抬眼看他,毫不示弱,“你干嘛?我知道你素日不待见我,这一出是怎么个意思?”

  她不知道薛恪搞什么鬼。他素日是不怎么理睬她的,难不成此刻突然要在光天化日之下跟她较量较量?可惜她上辈子的爱好里没有跆拳道,不然她可不会怕他……

  正当苏蘅的脑袋里瞬间飘过乱七八糟的念头时,跟在他们二人身后的阿翘阿罗等仆从也发出惊呼。

  薛恪勾唇,微带讥讽。

  他松开她的手,没有说话,下颌抬了抬,示意她转头。

  一个蓬头垢面的小小的女子身影从游廊拐角蹿出来,不管不顾地径直往这边冲过来。若不是刚才薛恪迅疾伸手将苏蘅拉到自己身后,那女子便要撞在苏蘅腰上了。

  几个粗使婆子匆匆寻着那女子的踪迹跑过来,口中骂得难听,恶声道“贱婢”“贱蹄子”“狐媚蹄子”,看样子是在追她。

  这几个婆子没曾想到在这里遇见苏蘅和薛恪,愣了一下。

  那女子便抓住这一瞬,爬到苏薛两人跟前,她喉咙已经嘶哑到发不出太大的声音,绝望地爬过来拉苏蘅和薛恪的袍角,“救命!小娘子,郎君!救救奴,碧云娘子要打死奴了!”

  一众婆子急急行礼。

  这一连串的变故叫一行人怔在当下。

  领头的婆子顺势说道:“这贱婢先冲撞了碧云娘子,此刻又冲撞了小娘子,实在该死!我等正要将她抓回去惩处,小娘子且放心!”

  说罢,不等苏蘅回答,这便要抢上来再抓那婢女。

  还是薛恪开口。

  他声音平静,问苏蘅:“你可伤到哪里?”

  苏蘅被他挡在身后,自然没有受伤。只是他这样明知故问,便叫苏蘅反应过来了。

  苏蘅摇摇头,皱眉道了声“没事”,然后沉声反问那些婆子,“我说她冲撞我了吗?你们这样着急抓她做什么?”

  苏蘅和薛恪两人这时并肩而立,那几个婆子面面相觑,没有一个人再敢上前。

  苏蘅心念飞转。

  前世也是看过宅斗小说的,自然知道大宅子中整治人的手段可以极阴毒。这婢子一身伤,精神也恍惚,她说“碧云娘子要打死奴”,只怕“打死”这两个字并不是夸张的说法。

  这些腌臜事,平日里苏蘅看不见,自然装作不知道。可是此刻她碰上了,又怎么能坐视不理。

  原先看电视,看到主母或管家婆子动辄打死个把下人,浑然不把人命当回事的情节总是忍不住吐槽,然后飞快翻过去不看。此刻清楚看见一个活生生的人被打得浑身是伤,可怜得近乎惨烈,心中越发有种作呕的痛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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