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页_尝宋(美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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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闻言皆行礼,薛恪眼神切换过来,淡淡一瞥,虽无不悦,却带着微妙的压迫感。这眼神令樱儿一凛,觉得自己仿佛做了什么错事。

  薛恪举目看苏蘅,言简意赅,淡淡道:“今日你要去看秦大夫。”

  苏蘅点点头,她自然没忘,于是搁下水上浮,换了身轻薄的衣裙:白褙子,樱色抹胸,淡绿罗裙,望之便觉清怡。

  落日楼头,乱云逐飞鸿,绮霞低映晚晴天。碧空与热气随着夕阳落山而渐隐,傍晚有悠扬晚风。

  朦胧淡色小月牙挂在天边,似女子靥边新晕,

  看着并肩离去的薛苏两人,行动间绿罗裙与白襕衣袂相拂,樱儿望去,不无憾然与惶恐。

  阿罗在一旁提点道:“你刚来不晓得也就罢了,相公一向是不喜欢人靠得太近的,下次可别凑那么近了。”

  ·

  管弦灯烛沸重城,七夕节竟比想象中的更热闹。人群熙熙攘攘,路中是王孙纨绔追逐美人的油壁车,金碧照面光,另一面是闲坐于汴河边石凳上于夏月乘凉的百姓,摇扇谈笑,中间穿杂往来小贩唱卖,互不相扰。

  苏蘅忧心叮嘱道:“那秦大夫脾气古怪,你待会就和我一道进去,他要看便看,你听他的便是。”

  虽然江吟雪与苏璞一再强调秦青芦曾是在北方军中出身的金镞骨伤圣手,但毕竟薛恪的残臂是因她所致,若是治不成怎么办?她亦忐忑。

  薛恪照例还是走在苏蘅身后半步。

  许是两人并未像游街的小情侣或年轻夫妻一般挽着手,他身边虽有女伴,但楼头依旧有女子们以纨扇遮脸,扔了头上戴的茉莉花球在薛恪脚边。

  香风袭来,苏蘅有点尴尬,不知道本朝民风风流剽悍至此。她抿抿嘴,不由放慢了脚步,偷偷往后觑着眼,想看薛恪作何反应。

  很显然,此事于薛恪并不是第一次。

  见他径直迈过去,神色淡淡,苏蘅这才收回往后觑的小眼神。走了几步,她还是忍不住,又往那楼头看了一眼,只见那几个纨扇美人还依稀凝望着。

  这就有点过分了。

  苏蘅不知怎么的,心头窜起一小股无名火。

  她垂下眼,一口气卡在喉头,想来想去,只好瞪薛恪一眼,想要甩开他快步往前走。

  袖子忽然被人捉住。既而垂在袖笼中的手被牵起来。

  苏蘅倏忽抬头,睁大眼睛看薛恪。

  薛恪身上洁净的衣香传过来,他手指极修长,手掌很大,温暖干燥。

  他并不回顾她,除了耳廓染上极浅的绯色,脸上神色亦是淡淡,“这样就好了。”

  ·

  自阊阖门东去南瓦子的青芦先生居所,要过了宣泰桥,入了柳阴牙道,绕进南瓦子最东边的光明巷。

  一路行来,月光与灯光交相辉映,可见青砖路上甚是干净。

  青芦先生的居所是上下两层四间房屋,第一层是临街的门脸儿,第二层是住人的楼。

  这青芦先生的行踪僻怪隐秘。苏蘅学着江吟雪那日的动作,先扣了扣门扉上的环儿,不多时一个小厮探出脑袋张望,见的确是约好的熟客,这才开门。

  一间小小极干净院落,院中栽着两棵大榕树。入夏了榕树枝繁叶茂,犹如一把绿绒大伞,倒也不负了“青芦”这个名字。

  秦青芦还是一如上次一般,在二楼堂中问诊。他虽曾在军中呆过,但也许是因为过往经历的缘故,又或者是因为蓄了长长的胡须,今日穿了一身灰衫子,他显得比同龄人更为老迈。

  秦青芦见苏蘅上了楼,面上也没有什么笑容,只略略一点头算作问好,然后问:“女郎,你说的朋友,可带来了?”

  苏蘅原本准备了一番客套说辞,想把薛恪引荐给秦青芦。

  她还未及开口,秦青芦的眼神忽的越过她,凝眸盯住她身后走上楼的人,半晌道:“恪儿?”

  作者有话要说:①:关于七夕风俗、盛况以及后文写的各种小玩意的记录参考《东京梦华录》《岁时杂记》《铁围山丛谈》。闲话一句,《铁围山丛谈》作者蔡绦,蔡绦是蔡京的次子,蔡京就是那个奸臣+书法家的蔡京,他儿子们倒是好人。

  第34章再度重相逢

  秦青芦和薛恪是旧相识,苏蘅全然没想到。

  不仅她没想到,连薛恪也怔住。

  在听到那声熟悉而陌生的称呼时,他一向镇静自持的神情有一瞬的冰裂,仿佛是认了一会那个陌生的苍老人形,才迟疑道:“秦显叔叔?”

  秦青芦略显苍老的眼睛已经微微凹下去,此刻有了星点泪意,便像是常年干涸的古井忽然起了波澜,又复叹道:“恪儿,果真是你。”

  薛恪在他离去之时还是个瘦弱少年,如今一别十年,长得比他想像更高更俊逸,容止亦端肃。还有他身侧的女郎,仿佛同他极亲近……

  秦显引袖瞬了瞬湿润的眼目,从紫宸殿宫变那一晚,时至如今,二十三年一场梦。

  幸好,他终于不负当年薛崇越将军之托,保住了薛氏后人。

  二十三年前,紫宸殿宫变。先帝对当初扶持自己登基的帝师、一手主持了“元祐改制”的薛崇越一朝翻脸,从敬重到痛恶,只用了一夕。其后,先帝令薛崇越永守燕云之界,薛氏族人被令永拘守流放于燕云之境的幽州,违者斩立决。

  有受过薛崇越恩惠的宫中内侍冒死通知了薛府此讯。

  薛崇越自知在劫难逃,受刑前,密令家将秦显护送薛复那怀了孕的未婚妻陆氏仓促逃出汴京。

  秦陆两人一路南下,最后陆氏在临川临盆,生下了一个男孩,遂在那处落脚安家。

  及至被流放幽州后,薛崇越独子薛复病死。几年之后,薛崇越也因为年迈和心力交瘁,一代名臣阖然长逝于康盛三年一个深冬的雪夜。

  康盛是先帝宋毅宗赵祧在位时的最后一个年号。

  先帝行事果决,但因太过果决而常常有刚愎自用之嫌。正是在这三年中,赵祧亲手翦除绞杀了当年的老师薛崇越的一众“党羽”,朝中但凡有言官或朝臣为薛氏案进言者,一律罪同逆党。

  薛崇越一案,令朝中百官与天下百姓始终不明的是,薛崇越入仕数十余载,遇事常常有先明决断,如有神助,几无错处。

  紫宸殿那一晚先帝与薛崇越倾谈,前后只不过片刻。薛崇越倒底说了什么,触怒龙颜,致使先帝如此赶尽杀绝,甚至连朝臣提起此事都不许。

  薛崇越死后的次年,毅宗驾崩,宁王赵蹇登基,即是今上。

  本朝以仁孝立国,历代君王莫不仁厚,因此言官风气极盛。时至今日,依旧有言官为薛氏一案屡屡进言。

  眼见陆氏改嫁后有了归宿,薛恪也平安长大,十年前,秦显独自辞别临川来了汴梁,化名秦青芦,蛰伏于鱼龙混杂的瓦舍之中。

  忠诚的家将从未放弃为薛氏翻案的企图,这忧心操劳、夙夜难眠的廿余年已经几乎将秦显这个当初薛家军中最英猛的家将的健康完全摧毁。

  此刻薛恪眼前所见的秦青芦,是一个已经有了龙钟之态的老者。

  而对于浑然不知道内情的苏蘅来说,既然她所要引荐的病人和医生是旧相识,事情便好办多了。

  她这才大大方方地对薛恪说出她盘算已久的真实意图。

  只是简简单单地说出想要为他的残臂负责的意图,再无其他。

  苏蘅没有说自己为薛恪找汴京城中的大小大夫屡屡被拒的经历,也没有说那日拉着江吟雪一道求了秦青芦许久才叫他应承此事,亦没有对薛秦两人竟然认识这件事有过多的好奇。

  她看了看薛恪的左臂,舒了一口气,行了个叉手礼谢过秦青芦,然后不再多言。

  秦青芦看病时是不许人围观的。

  小厮又为苏蘅撩起下楼梯的帘子,苏蘅从容离开二楼,将问诊和看病的一老一少两位留在内堂。

  下楼时,她听见薛恪压得很低的声音,“秦叔叔,母亲和我找了你许久……母亲五年前便已经仙去……她,她是我的妻子……”

  半个时辰后,问诊结束,薛恪下楼时,秦青芦并未相送。

  秦青芦只命小厮以叉竿挑起那长日遮阳的帘子,遇见薛恪的激越心境慢慢平息,他站在二楼窗口,长须微动,目送薛苏二人离去。

  ·

  从光明巷出来,苏蘅一直暗中观察薛恪的神情。

  她频频侧首用余光往上斜觑他。可惜薛恪是个喜怒全然不形于色的主儿,再瞟,也没看出来个什么名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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