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页_尝宋(美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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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页

  蟹钳是青蟹最肥美的地方,蟹肉洁白,丝丝缕缕,有小鸡腿大小。吃的时候先不需要蘸姜醋,趁热吸一口钳里的汁水,再满满地咬一口蟹肉,丰腴、细嫩、甘甜,还有海的微微的腥咸味,混合在嘴里,超出凡俗,鲜得人不知所措。

  袁子才道,“蟹宜独食,不宜搭配他物。自剥自食最妙。”

  的确,蟹是极霸道的食物。正因为过于鲜美,所以显得霸道。初秋的晚上,抿一口温热的黄酒,吃一口蟹肉,人间哪里需要其他烟火气。

  ·

  中秋有三日假,赵若拙今日无事。他一早便听说汴河上运来的鲜蟹不多,有几筐便是运到金水官邸薛府的,便又拎着几沓子时礼前来拜访薛苏夫妇。

  说是拜访,却不早不晚,正正掐着晡食的饭点来了。

  小胜将赵若拙一路引至正院。

  苏蘅见了薛恪这位好朋友,早已见怪不怪了,心领神会,笑眯眯地吩咐婢子,“给赵郎君添付碗筷。”

  眼见朝阳郡君这么客气,又如此善解人意,倒叫蓄意要来蹭饭的赵若拙感到十分不好意思。

  赵若拙悄悄乜着眼,看了看桌上热气腾腾的饭菜。

  酸辣藕片,素汆白鱼丸子,煮鲜菱角,洗手蟹,清蒸蟹,并着一盏温在热水里的菊花热黄酒。

  在他来之前,想来苏蘅和薛恪两人正对饮小酌。两人面前各一杯温热的黄酒,都只剩了小半。

  虽然都是家常菜,但都是时鲜。何况还有外间吃不到的螃蟹,光是看,便看得人食指大动!

  赵若拙眼睛还盯着那桌菜呢,手上却摆一摆,言不由衷地客气道:“这怎么使得?郡君弟妹和叔夜兄弟用晡食,我只是路过来看看叔夜与弟妹你,怎么能坐下一起吃呢?”

  他将手中的礼物交给小胜,抬脚佯装要走,只待薛苏夫妇再次挽留,他便立刻坐下捞起筷子吃螃蟹!

  没想到,只听薛恪淡声道:“既然唯能兄你这样客气,那么,小胜、阿翘,替我们送客。”

  苏蘅看着他们俩逗趣,但笑不语。

  赵若拙听闻薛恪说的是“我们”而不是“我”,顿时来劲了。又折回来,挠头嘿嘿笑道:“叔夜,好弟弟,我其实就是来蹭饭的。哥哥不比你,一个人吃饭可怜的很,这才……”

  苏蘅看赵若拙装得倒可怜,失笑道:“赵选编,你若再不坐下,这清蒸蟹可就冷了。”

  听了这话,赵若拙立刻自己给自己找了位置坐下。第一筷子便伸向他看了好久的洗手蟹,就口大啖。

  蟹生的肉半透明,柔软却韧滑,吸满了酱汁。在几种香辛料和香醋、橙齑的调和下,非但没有一点腥味,辛辣爽口,却还保持着十分的鲜甜,鲜爽入味,堪称一绝。

  用筷子吃不过瘾,婢子便端来了清水和香寇绿面澡豆给他净手。洗完手,直接用手抓着蟹腿吃,无负于“洗手蟹”之名字。酸辣的料汁顺着手指流下来,赵若拙恨不得吮指,虽然略狼狈,却好不过瘾。

  吃得半饱,赵若拙间隙抬头,见薛恪还是那般慢条斯理,将清蒸蟹的蟹肉与蟹膏慢慢剔出来,蘸了姜醋,放到苏蘅碗里。他自己则多饮菊花黄酒,侧目看着苏蘅吃得开开心心,虽然依旧沉默,但琥珀色的眸子中却带了一丝温存。

  苏蘅偏过头来问薛恪,“你不吃吗?不好吃吗?”

  对上苏蘅殷切切的眼神,薛恪点点头,只道:“很好吃,你先吃。”

  赵若拙这时看明白了,不由叹了口气。

  他想起原先家中清苦,有了什么好吃的,父母亲也是这般先让自己和家中兄妹吃,见孩子们吃得尽兴了,自己才动箸。

  想想自己这位小兄弟薛恪亦是出身贫寒之人,不比朝阳郡君从小锦衣玉食、呼风唤雨,此刻见苏蘅喜欢,他便着意剥给她吃。

  以薛恪现在的官位与苏蘅的身份,平步青云指日可待,他竟还愿意如此……

  赵若拙看着对面一双人,并排坐着,不时笑语,恍如璧人。他大条的神经这时候忽然反应过来,顿时感觉到了一阵单身狗的幽幽酸楚。

  赵若拙一顿,手里的螃蟹,怎么突然这么不是滋味……

  作者有话要说:赵若拙:不吃了。狗粮吃饱了。(放下筷子,依依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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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见《吴氏中馈录》。

  ②:蟛蜞:音同“朋奇”。

  第44章小饼如嚼月

  金风荐爽,玉露凝霜,正是八月十五。

  光明巷尾,青芦小院。

  秦显看着薛恪送来的御赐中秋药酒,顿了顿,低声道:“多少年不喝酒了……这流光酒我是没有福气消受了,这酒你拿回去吧。”

  薛恪静静坐在充满药香的灰暗室内。

  “恪儿,”秦显笑了笑,眼神中有挥之不去的悲哀,“这十年过去,我已经不是你当年的那个秦叔叔了。”

  薛恪垂下眼眸。

  眼前的秦显的确与他记忆中意气风发的秦叔叔判若两人。

  薛恪从来没有见过自己那曾经声名赫赫的爷爷,也没有见过战死沙场的父亲,自幼年起,秦显叔叔便是如同父亲一般的存在。

  是他不顾身后追捕的官兵护送怀有身孕的母亲逃出汴京;

  是他在母亲和幼年的自己生活难以为继的时候频频送上无微不至的关怀和帮助;

  是他在母亲狂怒着斥责少年贪玩的自己时,挡在他面前,生生接下了母亲劈在面颊上的巴掌……

  直到母亲改嫁前,他一直仰视的秦叔叔,背着母亲带他偷喝了第一口酒的秦叔叔,那个中气十足笑一声整个胸腔都在嗡动的中年人,已经变成了如今眼前两鬓灰发如衰草的老朽。

  人非草木,他并不是不心酸的。

  他知道秦显住在着鱼龙混杂的瓦子街社中,交往三教九流的人,一点一滴从汴京的角落搜寻与薛氏案有关的线索,夙夜难寐,苦心经营多年,才使得身体状况变得很坏,不能自医。

  薛恪举目看秦显,良久,终于开口,“秦叔叔,薛氏之案已经拖累了您许久。我和母亲是得蒙你的照顾才能活下来,如今母亲已经仙去,而我亦成家立业。”

  他的目光寂寂,其下却涌动着经年压抑的锋芒,“少年时无力,而今时不同往昔,必不至使众人之功徒劳。此案是薛氏家事,不应当再成为您的牵绊。”

  的确,今时不同往昔,贾岩松被削去枢密使一职,便是疾风骤雨前的轰隆雷声。

  秦显看着薛恪平静说出这番话,虽然知道他是为了自己好,却还是难抑心中的激愤。他霍然站起来,不知是气还是急,古井般无波的混浊眼睛登时锐利起来,长须亦颤动。

  “什么叫拖累?要不是先翁将我从马蹄下救下,我早就死了!我这条命,从那时候开始,就是薛氏一族的!”

  士为知己者死。士为知己者死。这句话日夜响彻在他的脑海中。

  遑论薛崇越对他还有救命之恩。

  为薛家翻案一事对秦显的意义,已经不是简单的忠诚可以概括的了。它成为了一种执念,而这执念成了支撑秦显活下去的理由。

  薛恪不再多言,亦无需多言。

  他起身,并手加额,躬身向秦显行礼。

  薛恪要离去时,立侍一旁的童儿将他挂起的广身常服外袍取下来。这外袍的袖子极宽大,童儿不慎,一枚香囊从袖袋中掉落出来。

  薛恪快步上前拾起这香囊,拍落灰尘,揣入怀中。

  秦显也看到了这香囊。

  这香囊用料极好,做工却极差。针脚虽然细密结实,缝得却歪歪扭扭,国朝亦找不出几个这般手艺的女红。图案也很可笑,不是常见的青松白鹤或是竹梅龟鱼,而是一只带着幞头的小猪,简直匪夷所思。

  而薛恪却极珍视的样子。

  秦显深深看了薛恪一眼,随即了然,“这是那位郡君送你的罢?想来,今上的赐婚,你是满意的。”

  薛恪并不否认。

  秦显久久无言,平静苍老的声音在薛恪走下楼梯的那一刻才响起。

  “你怕拖累我这老头子,难道不怕拖累那女娃娃么?此事若有万分之一不成,她便正如你母亲当年。此事若有千分之一不成,她将与你一道万劫不复。你母亲心性坚韧,尚且熬不住改嫁了他人,那朝阳郡君自小娇生惯养,该当如何?”

  ·

  在本朝,中秋节这日,最重要的不是月饼,而是美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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