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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0.先发制人

  萧衍对于自己的孩子们是非常用心的,并不似其他帝王一样提防和威严,所有他的孩子大多成才,但成才不代表心性就足够成熟。

  正因为萧衍对于孩子们太过爱护,致使教导他们的人也束手束脚,人生中的“严师”更是没有出现过,太子还好,他是国之储君,从小便有无数人纠正言行,但其他的皇子几乎是被溺爱的长大,行事就有些肆无忌惮。

  不仅仅是皇帝的孩子们,如今的宗亲因为皇帝的纵容,也大有朝这个方向发展的趋势,人人都看到了其中的隐患,然而皇帝太护短,劝谏了也是没趣,久而久之,便不再有人提这个话题。

  上辈子马文才在国子学读书时,就有人曾提点过他这一点,但他那时候人微言轻,根本连这种担心都不必有,谁能知道会遇见这种时刻?

  那些甲士都是萧纲的近身侍卫,从小习得一身好武艺,三四个人压过来,将马文才的退路堵得严严实实。

  马文才本还想尝试着靠自己的力量突破出去,刚刚撞到一个甲士身上就放弃了尝试,对方岿然不动,自己倒退三步,哪怕从力量上他也不占优势。

  他这一撞也吓了萧纲一跳。

  在他的心中,这种特意去五馆找门路的投机分子,遇见这种事就算不苦苦哀求跪地求饶,最多也就是叫骂几声,却没想到他径直撞向一个甲士,伸手就是一个肘击。

  “拦住他,别让他跑了,也别让他伤了!”

  萧纲本想在诗会上出彩,被马文才给搅黄了自是一肚子火,想要给他个教训,可也不想出事。

  萧纲一句“别给他伤了”,立刻让马文才明白过来他就是个色厉内荏的大龄熊孩子,重新又挣扎起来。

  对方的目的是要扒光他的衣服,马文才的目的是努力突围,两方冲突的结果就是马文才终于冲出去好远,可衣衫腰带俱被甲士拉住了,只有舍弃掉这些才能得到自由。

  一样是衣冠不整,丢掉件外袍比没穿衣服好,马文才当机立断“金蝉脱壳”,头也不回地跑了。

  甲士披甲执锐,自然没有马文才跑的快,没几下就已经没有了马文才的踪影,萧纲也只能原地跳脚。

  马文才对宫中地形不熟,跑时又不辨方向,等确定后面没人时,发现自己已经到了一处官衙的门口。

  “那边的,你是何人?”

  门口的侍卫紧张地看着他。

  “此处是太仆寺,再往前别怪我们不客气!”

  马文才一摸腰上,之前佩着的出入宫廷的腰牌没了,再加上披头散发衣冠不整,想来看起来确实可疑。

  “我是中书省的秘书郎马文才,出宫时迷了路……”

  他试图解释。

  “他是我在国子学的学生,我带他出去吧。”

  随着熟悉的声音,从太仆寺里走出一个中年官员。

  “子云先生!”

  看到来人是谁,马文才松了一口气。

  陈庆之是萧衍的近臣,太仆寺的人当然不会为难陈庆之,便让他带走了马文才。

  马文才也知道自己这个样子太扎眼,在大致解释了下为什么是这样以后,他有些局促地扯了扯自己的衣服。

  “是三皇子啊……”

  陈庆之露出理解的表情。

  “如果是三皇子,只要让他撒下气就好了,要换成二皇子才麻烦。”

  他的语气里居然还有着庆幸。

  “走,我先送你回国子学。”

  “先生,你让我不要戴额带,是因为……”

  回去的路上,马文才犹豫着,还是问了出来。

  “是和那位殿下有关吗?”

  陈庆之突然停下了脚步,打量了他一眼。

  “你知道了?从哪儿?太子殿下?陛下?”

  想起二皇子的乖戾,还有那很可能没有了舌头的接引僧,马文才选择了沉默。

  “……你知道了也好。”陈庆之又重新向外走去,“很快,大家都会知道陛下因此看重你,你往后的路会好走很多。”

  “只是有一点。”

  陈庆之顿了顿,慎重道:“千万不要和皇子们搀和在一起!”

  “为什么?”

  马文才想起二皇子,心中一颤。

  “因为先皇后若在,不会有任何皇子能出生。”

  陈庆之压低了声音,告诫他:“陛下曾立过一个誓言……总而言之,从陛下给你起名佛念开始,你就不可能得到陛下亲生子嗣的喜爱,哪怕对你假以辞色也肯定事出有因。”

  “我不想看到你因此沾沾自喜。你该明白,想要站稳脚跟,到底靠的是什么。”

  “受教了。”

  马文才向陈庆之一礼。

  “一直承蒙先生照顾,却不知道先生为何如此厚待学生……”

  他是真的感激这位子云先生。

  从会稽到建康,他一直在帮着他们,却没有要过任何报答。

  和二皇子那种明显要从他身上谋取什么的示好不同,马文才从他身上感受不到有所图谋的地方。

  “我需要你做的事,你今日已经做了。”

  陈庆之捻须,眼中颇有赞许。

  “你做的很好。”

  他说的是用祥瑞论打断僧人媚上之始的事情。

  “这世上有很多事,人人都知道是错的,但因为违背自己的利益,便选择不去揭穿它。甚至为了符合自己的利益,还会去推动它。”

  陈庆之的笑容很和煦。

  “你今日之为,虽然得罪了很多人,却已经让你立于不败之地。一旦你忠于直谏而没收到惩罚,陛下就有了‘善于纳谏’的名声,那么对陛下说真话的人也会越来越多……”

  “你用自己的行为告诉我,我帮你的决定没错,这就够了。”

  马文才听了陈庆之的话,满怀惭愧。

  萧纲以为自己是想要名,萧综以为自己写策是迎合了他之前的提议,皇帝以为自己写策是“直性情”……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选择这么做,多半是自己不会作诗,也不希望以后人人都以诗作高低来区分五馆生高下的缘故。

  说到底,不过是仗着皇帝目前对他还有兴趣罢了。

  陈庆之却不会知道他的初衷,担心马文才这么回去会引人注目,他将马文才带到自己在宫中值守的小屋,换了一件他放在屋子里的外衫。

  在换衣的过程中,马文才伸手入怀,脸色突然一变。

  “怎么了?”

  “无事,丢了几件零碎的东西。”

  马文才迅速掩去眼底的焦虑,尽量从容地说:“大概是被三皇子捡去了。”

  “很重要吗?”

  陈庆之问。

  “是几件私人的东西……”

  马文才回答,“倒没什么贵重,只是毕竟是友人所赐,怕是回不来了,有些对不住朋友。”

  “若是什么不紧要的东西,等寻到合适的时机,我帮你问问。”

  “多谢先生。”

  马文才苦笑着被陈庆之送出宫,没有回国子学,而是径直去了梁山伯和祝英台住的客店。

  “文才,你怎么来了?”

  祝英台见马文才来了,惊喜地丢下正在试验的方子。

  “你在做什么?”

  马文才看祝英台挽起袖子,正在院子中央搅拌一个漏斗状的瓦钵,不由得吓住了。

  “把袖子放下来!”

  “啊?哦。”

  祝英台一边放下袖管,一边兴奋地解释着:“我想起该怎么给糖脱色了!可以用黄泥浆给红糖脱色,变得洁白如雪,凝如冰晶!”

  黄泥浆?

  马文才想象了下往糖中加泥巴的样子,眉头不由得一蹙。

  “那能吃吗?别吃死了人。”

  祝英台伸手一指大缸上用稻草封住下口的瓦钵,解释着:“泥浆不是用来吃的,是用来吸附着色物质和渣滓的。我找不到甘蔗汁,融化了外面买来的糖蜜,用这种办法去中和沉淀那些游离酸巴拉巴拉巴拉巴拉巴拉……”

  祝英台兴奋地解释了一大通,但听在马文才耳朵里大约像是鸭子听雷,也想象不出她口中说的“洁白如雪、凝如冰晶”的糖是什么样子,遂耐着性子听完后直接打断了她的话。

  “你给我的帕子丢了,大概是被三皇子捡了去。祝小郎就在京中的事情应是瞒不住了,怕是不能再这么隐遁下去……”

  他看着笑容渐渐敛住的祝英台,愧疚道:“是我处事不慎,连累到你。”

  祝英台的字迹太过漂亮,只要是见过的人绝对印象深刻,当初她因字迹而得了太子诏令,那这字必定就有不少人见过。

  太子修《文选》,三皇子萧纲也在辅助,马文才很难确定萧纲有没有见过祝小郎的字,一旦他看见过,就知道祝小郎在京中,而且还为他捉了刀,只不过他没有用上而已。

  毕竟这个时节,若不是在京中,知道同泰寺桂花会开,谁会写桂花诗?

  “有这么严重吗?我家不是已经让‘祝小郎’托病不出了吗?”

  祝英台完全没有做好重新走上“社会”的心理准备。

  在这小院子里每天研究研究古代化学提纯技术、偶尔鼓捣鼓捣纯天然化妆品给梁山伯用的日子,几乎是她穿越以来过的最轻松的一段时日。

  不用掩饰性别,不用担心别人怎么看她,来往的都是知己也不会用怪咖的眼神看她,而她也没有缺手缺脚什么都自己来,再不会因为上个厕所都被人伺候的诚惶诚恐,一切都是这么心安理得。

  万金难买她心安啊。

  “你要是病重到门都没办发出,以太子的贤德,当然不会强征你。可如果你明明在京中却没有应太子诏,此事就不可能善了。”

  他说出自己最担心的事情。

  “如果彻查下去,很可能一直往下查,查出祝小郎‘病遁’的真相,甚至会查出你是个女人。”

  “那怎么办?”

  祝英台蹙眉思考:“我现在去应诏?我一现世,我家就会找上来,还会惊动我家背后那靠山,万一节外生枝怎么办?”

  “所以,我们得先下手为强。”

  马文才说出在路上已经想好的对策。

  “我们去找傅歧的父亲傅公求见太子,告之你为什么要‘病遁’。向他坦白你之所以要托病不出,不是对此有所不满不愿出仕,而是为了掩护病重的傅异去求医。”

  他接着说:

  “太子和傅家关系交好,听傅歧说太子还造访过他家,而傅异有意促成两国重新遣使的事情必定不会瞒着太子,傅异为国深受大难,你和傅歧是同窗,为了好友的兄长放弃个人的前程,这是一件大义之事。”

  “我也见过太子,他是一个不会让人为难的宽厚之人,若知道了其中的原委,必定不会怪你,还会替你隐瞒,不让别人再继续追查你。”

  马文才也不想让祝英台这么快出现在人前,可无奈计划比不上变化。

  “唯有如此,‘祝小郎’的身份才是安全的。”

  气氛一时有些沉默。

  他们两人都知道,虽然这样“祝小郎”的身份安全了,可祝英台却再也没办法回复到现在散漫的生活了。

  祝小郎过了明路……

  世上便再无祝英台。

  “我不同意!”

  清亮的反对声打断了他的提议。

  两人不由自主地转过头。

  缓缓踏入院中的梁山伯也不知道在那儿听了多久了,眼中写满了担忧。

  这明明应该是很严肃的场面,但祝英台和马文才都忍不住转开了脸。

  大概是因为他是从外面回来的,脸上涂满了脂粉不提,眉毛还是自己画的,有些过于细长,看起来像是在白面盆上劈了一道细缝。

  辣眼睛啊!

  “我不同意。不,是我不建议这么做。”

  梁山伯看了眼院子中央的大缸,在心中叹了口气。

  祝英台虽脱离了祝家,可因此产生的焦虑却不可避免的产生了。一直在鼓捣这些玩意儿就是一个证据……

  她怕自己没用了以后,会被马文才抛下。

  知道自己还弱小到没有办法让任何人倚靠,梁山伯忍住心里的酸涩,认真道:“‘祝小郎’去见太子只能解决你们眼下的问题,却并不能挡住有心之人对祝小郎的试探,这只是拆东墙补西墙。”

  “她出仕和在学馆中不同,学馆之中,只论学问高下,大家都在一起读书而已,交往不深。在学馆中,即使被发现了女人的身份,大伙儿也只会当成一个新奇的谈资,她门第高贵,学馆里都是庶人,谁也不能如何,至多是闺誉受损,但总有不在乎这些的人。”

  他叹息,“可太子身边不同,一旦你被人发现是个女人,那些‘大人物’会觉得受到了愚弄。祝家暂且不提,帮过你的傅公和其他人都会被当成‘帮凶’。”

  “你可想过,你和马兄都已经是适婚的年纪,如果官媒要让你结亲怎么办?京中风气如此,如果同僚邀你去莺歌燕舞之地呢?”

  梁山伯的冷水泼得很残酷。

  “再想想吧,这世上没有纸能包住的火。”

  “可我不去的话,马文才怎么办?祝家怎么办?”

  祝英台为难地看着马文才,“他是被皇子刁难啊,又不是什么阿猫阿狗!我还不知道我家背后站着什么山头,万一山头倒了,墙倒众人推……”

  梁山伯没有说话,他扭过头,与马文才对视。

  马文才不是祝英台。

  出了这种事,祝英台只会无条件信任马文才,无论他说什么,她都会傻乎乎跟着去做。

  但马文才不是祝英台,他胸中放着太多的东西,怀着太多的抱负,他一步步走来,不能有一点差错。

  祝英台与他,未必比得上这些东西。

  也许是他多想,但祝英台不会想的东西,他理应替他多想一点。毕竟她曾将唯一的希望给了他,才换来了他的“新生”。

  马文才与他目光一触便感受到了他的不赞同,他也能明白梁山伯想要他想出别的法子,能够规避掉祝英台的风险。

  虽是眼神相/交,但两人都是聪明人,有些话不必多说,一切尽在不言中。

  “我做不到。”

  马文才偏开目光。

  “在来的路上,我推算过无数种可能,但我找不到其他的法子。”

  他看着院中的大缸,无奈地说:“我和祝家的婚事是假;祝小郎的身份是假;祝家娘子落水而亡是假,祝家被劫也是假。这么多谎言堆叠在一起,只要有一个被揭开,就会万劫不复。”

  “我也想两全其美,这事是由我而起,我自然不希望出任何问题,可事情已经发生了,只能尽力补救。而寄托于太子的仁德和庇护,是她唯一能走的路。”

  马文才垂着头,无力地承认了一个事实。

  “我还不够强。”

  一句“我还不够强”,让梁山伯再也没有责难的立场,唯有一声叹息。

  其实除了他,这院子里的众人,又有谁足够强呢?

  他们跌跌撞撞走到这里,不过才刚刚看到了一丝希望,连抓都还没真切的抓到手上。

  “好了,你们不用替我担心了,我去就是了。”

  祝英台在现代时就是那种随大流的女孩,最怕的就是旁边的人争吵,也愿意为团体而退让。

  “我会小心不暴露自己的身份的。我会低调低调再低调,不让人注意。”

  尤其当这争执的原因是自己时,就越发让她不安,这不安不是来自于对自身安危的惧怕,而是因为自己给别人找了麻烦。

  “果然不该剽窃,剽窃就要遭报应的。看吧,报应来了。”

  她在心里苦笑着。

  “你有这样的字,年纪又这么小,怎么能不引人注意?”

  梁山伯自嘲着摸摸自己的脸。

  “如果你长得如同我一般,还能靠涂脂抹粉让人避之不及。可你长得如此端丽,哪怕想要东施效颦都不行。”

  被人夸长得漂亮,祝英台有些害羞地摸了摸后脑勺。

  这也确实是个问题,她现在年纪小雌雄莫辨正常,再大些总是要显现出女人的曲线和特征的,只会更麻烦。

  看着梁山伯那张脸,祝英台眼睛突然“叮”地亮了一下。

  “有了!”

  她抚掌。

  “我有办法让普通人对我避之不及!”

  “什么?”

  梁山伯和马文才下意识皱眉。

  “我可以和你断袖嘛!”

  将祝英台胡闹的想法骂了一通,马文才和祝英台约定了明日一起去见傅翙,求见太子的行程,便离开了院子。

  出了客店,他脸上的镇定一扫而空,随之浮上的俱是忧愁。

  当初惜才,不忍丢掉帕子,最终还是留下了祸患。除此之外,掉的不只是祝英台那张帕子,还有谢举给的印有私印的那方帕子。

  对他而言,那方帕子的意义更大于祝英台的那方写了诗的,毕竟他并不准备真的靠“文才”出头。

  假的就是假的,一时捉刀可以,难道次次都有人捉刀?

  忧心忡忡地走了几步,身后突然有人唤他。

  “马郎君,请留步!”

  马文才疑惑地回头,发现是之前送祝英台上京的陈霸先。

  “恩公。”

  陈霸先上前,先向马文才行了个礼。

  “别来无恙。”

  “你看起来很高兴。”

  马文才心事重重,但还是笑着回应他。

  “是的恩公,我的调令下来了,在建康内库司任油库的库吏,后天就要赴任。司里也给我安排了住处,就在库中,平时可以看守油库,吃住都解决了。”

  库吏的工作只是个小官儿,但看得出陈霸先很高兴,更何况还包吃包住,只要再熬一阵子,就可以将寡母兄弟接上京了。

  “那先恭喜了。”

  马文才点点头。

  “我就是来和恩公知会一声,我马上就要去内库司了,这几日多谢恩公的招待。若有用的到小的地方,就请恩公派人去油库找我,我必不推辞!”

  他对自己很自信,也不觉得自己这小小的吏官帮不到贵人,反倒说得很是郑重。

  “好说好说。”

  马文才也被他的自信逗笑了,虽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用的上对方的,但还是拱了拱手。

  “若有需要,我肯定不会客气。”

  陈霸先露出一个高兴的笑容,又是施了个大礼,就准备离开。

  离开前,他踌躇了会儿,还是回头说:“那个……祝家小郎的事,我谁也不会说的。”

  马文才一愣。

  “之前祝家侍卫死的时候,我也在船上。我听说祝家娘子为了那些侍卫的性命,选择了放他们离开,我就知道我没有救错人。”

  陈霸先说。

  “若是寻常人,知道了这样的事情,必定是活不了多久了。说实话,我送祝小郎上京,其实也做好了不测的准备。只是我曾欠下公子的恩情,明知可能会一去不复返,但还是来了。”

  若说之前和陈霸先的客套只是出于一贯“和气”的反应,之前的相救也只是随手为之,如今陈霸先的话才让马文才真的对他肃然起来。

  “公子和太守如今之行,足以证明我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是以我愿意为君子立下这样的允诺。”

  陈霸先眼中闪烁着异彩。“我虽卑微,却也懂得‘君子一诺千金’的意义,这世道难有愿意正眼看待庶人的士族,我也愿为这样的尊重付出我的敬重之心。”

  “多谢。”

  马文才真心实意地回应。

  陈霸先只是市井之人,却依然如此重义,愿意用性命相托。

  想到“市井之人”,马文才突然心头一动。

  “不知你可听说过裴罗睺裴公?”

  他看着陈霸先,似是无意地问。

  “公子是说东海豪族的裴家家主?”

  陈霸先怔然,而后神往地说:

  “听闻过他的名头。”

  “结朋平明相追逐,挟此专行生雄风……”

  他幽幽说出裴公的切口,可见不只是“听闻”过那么简单,乡野小子颇受欺压,最喜欢听的就是这些豪侠不羁的故事。

  多半是迷弟。

  “我与裴家有些交情,如今裴家正在京中经营,他们以前做什么的你也知道,现在大多是些酒楼食肆的家当,不算危险,而且正缺人手。我看你年纪不大,又在油库任吏官,说不得对裴家的路子。”

  马文才摸了摸下巴。

  开酒馆食肆嘛,油自然是少不了的。

  陈霸先听到一半表情就已经大喜,眼中更是异彩连连。

  “家父说,你人虽灵活,学的却都是野路子,大概是没有名师的缘故,武艺也好学问也好只是平平,唯有一身好水性超与常人,但在京中,好水性大约也没有什么用……”

  马文才摸了摸下巴,挑眉问。

  “你,想不想拜入裴家门下?”

  “你可打听清楚了,马文才确实没有在任何地方诵读过这两首诗?”

  三皇子萧纲再三追问自己的属官。

  “没有,他自入京中就没有作过什么诗。”

  被召来的国子学学官很肯定。

  “而且据和他一起来京的学生孔笙说,他并不以诗词见长,平日里也不去参加任何诗会和相关的宴席,所以若诵读过这两首诗,肯定会有人注意。”

  “孔笙?”

  三皇子皱眉问。

  “也是五馆生,士人出身。这次赏桂,从高第的刘方那里得了一首好诗,不过没有用上。”

  学官不屑地撇撇嘴。

  刘方是国子学一个蒙恩入学的学生,喜好金石玉器,不过家里管得严,听说孔家拿了一方古玉换了那首诗。

  这些事他们做起来似乎隐秘,可在他们这些学官的眼里却没有什么秘密。

  听说是个要人捉刀的沽名钓誉之辈,三皇子没有兴趣再问,只捏着那个帕子纳闷。

  “得了祝家的好诗,不拿来扬名,偏偏写那么一篇狗屁的祥瑞论,他是在想什么呢?”

  萧纲捏着帕子的手重了点,又心疼地展开抚平,口中念诵着“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竟有些痴了。

  “殿下?”

  学官大着胆子问。

  “那下官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三皇子摆了摆手,让他离开。

  待那学官离开后,萧纲捏着帕子,突然站起身。

  “不行,有这样的诗才,怎么能任他隐而不出!这简直是明珠暗投、锦衣夜行!”

  他将帕子郑重地放入怀中。

  “来人,去东宫!”

  “殿下,李公吩咐过,那马文才既然有谢家主的私人印记,必定是照顾有加的小辈,是不是不宜交恶?何况现在陛下也对他……”

  三皇子的常侍劝谏道。

  “父皇怎样?他不过是一个假货,难道还能越过我去?”

  不说还好,一说三皇子更加恼怒,径直走了出去。

  等他风风火火闯进东宫,一口气跑进胞兄的书房,却发现书房里站着一个让他讨厌的人。

  “阿兄……”

  萧纲看了眼萧综,立刻收回目光。

  “你喊哪个阿兄?这里阿兄有两个。”

  太子不赞同地看着失礼闯入的兄弟,但也知道他这宫中随侍和宫人都不敢阻拦他这胞弟,所以也没有怪罪他们。

  被萧统蹙眉相对,萧纲只能垂下头乖乖地问安。

  “二皇兄好。”

  “嗯,好。”

  萧综随意地回应着,靠立在萧统的书柜旁,眼神游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皇兄,你看这个!”

  三皇子从怀里掏出帕子,递给太子。

  “我从马文才身上找到的!”

  听到“马文才”几个字,萧综回了神,向两个兄弟看了过去。

  “马佛念?你去惹他了?”

  萧统头疼地问。

  “没有啊,前天在宫中,他看见我就像见了鬼一样跑了,慌慌张张掉了这个帕子。”

  三皇子将那帕子放在桌上,得意洋洋地说:

  “你看,其实那马文才也不是什么风光霁月之人,他也请人捉了刀的。”

  “那又如何,他用了吗?”

  萧统摇摇头。

  “和你说过多少次,无论初衷如何,只要最终的行为是正确的,那就不要拘泥于初心如何,因为人是会变的,不是每个人都不会犯错。”

  “是是是。”

  三皇子一听兄长说大道理就头痛,兴奋地指着那张帕子。“关键是这词,你看着这字,熟不熟悉?是之前在会稽学馆宣召入京的祝英台的字!我只知道他字写的好,还不知道有这样的诗才!”

  萧综已经渐渐站直了身子,仔细倾听。

  “阿兄,你还等什么,把马文才召来,找出这祝英台啊!称病不出,有诏不应,结果就在京中,这不是藐视君上之罪还有什么是!”

  找出来,找出来!

  让他天天给自己作诗!

  萧统闻言也看完了帕子上的诗,他原先只以为是两首普通的应景诗,但见了这诗后也只能为之喟叹。

  萧纲好文是受父兄影响,不但萧纲,萧衍诸子皆爱诗文。

  萧纲满以为兄长一定会下令立刻召马文才来寻找祝英台,却没想到太子叹了一声后又放下了帕子。

  “祝英台入京的事我知道。”

  “啊?”

  萧纲一呆。

  “这件事没有你说的那么严重。总而言之,你回去吧。”

  萧统对弟弟做了个“出去”的姿势。

  “我还有事和你二皇兄谈。”

  “可……”

  “出去!”

  见兄长发火,又在讨厌的二皇子面前吃瘪,萧纲气呼呼地转身就要走,临走前眼巴巴看着案桌上的帕子,眼中写满了“让我拿走好不好”的渴望,可又不敢,只能在门口徘徊着纠结着。

  守门的是太子的心腹,见他这样,莞尔摇头。

  就在他徘徊间,突然听见里面太子出声质问。

  “水军押解了几人上京,其中有一人是你的家令,他们不敢擅自做主,所以悄悄送到了我这里。”

  萧统隐忍着怒气问。

  “父皇给你的封邑不够你所用吗?为什么堂堂王府里的人要去打劫绑架人家送嫁的队伍?”

  “赎金没要到,还把人逼得撞碑自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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