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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1.兄弟“情深"

  “什么绑架送嫁的队伍?”

  这件事情,萧综确实是不知道的。

  刚刚太子质问他“封邑所出不够用吗”时,他倒是心虚了一瞬。因为以他之图,封邑所出确实不够用,那祝家,便是敛财之所。

  建康脚下,他还是不敢放肆的,之所以那么费心经营会稽地方,就是为了躲避父兄们的视线。

  但他的命令里,并不包括“绑架送嫁队伍”这一项。

  得知祝家娘子有恶疾不能上京时,他也没有勉强。他的辅佐之人都劝他要靠纳了祝家娘子来维持祝家的忠诚,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对此却不怎么上心。

  能牺牲女儿来换取富贵安宁,那女儿多半是算不得数的。何况他只要祝家的钱,不需要他什么忠诚。

  听到萧综的回答,太子仔仔细细打量了他一会儿,发现他的表情却是不似作假,终于露出安心的表情。

  “你不知?那就对了,定是你府上的人胆大包天!”

  太子露出一个笑容,说出他的家令赵立供出的事情。

  “祝家庄送女出嫁,路遇水贼,你那家令带着侍从坐祝家的顺风船回来,见水贼人多势众,便绑架了祝家的娘子,要挟祝家送他们出去。”

  赵立不是傻子,知道若是回来给二皇子惹了麻烦,会比死还痛苦,所以一件事说了八分真,两分假。

  太子不是不知道其中可能另有隐情,但他为了兄弟情谊,必须要在将他交给父亲前私下和他通声气。

  “那船上有祝娘子的嫁妆,他们冲出险地后舍不得将财宝还给祝家,就一直这么留着祝娘子,直到她趁人不备跑了,逃上岸去,发现无路可逃后,撞碑而亡。”

  说到这里,仁厚的太子终于动了怒。

  “萧综,我不是傻子,若只是‘挟持’,祝家的新嫁娘会宁愿撞碑自尽也不愿回去?是你想绑了祝家女郎索要赎金,还是赵立自以为是?”

  “水贼?”

  这下,二皇子震惊了,但关注的重点却不是什么没见过的祝家新娘。

  “那祝家的船队损失如何?”

  “这时候了,你还有时间关心这些东西?!”

  太子喝完立刻反应过来。

  “船上有你想要的什么东西?”

  是了,这就说的通了。

  为何赵立明明在脱险后,依然不肯放了祝家女郎。

  “你让赵立去会稽,到底为什么?”

  太子喝问。

  萧综在听说祝家船队遇到水贼打劫时就心生了不妙。

  祝家在会稽一直是豪族,自祝英楼长成后更是父子齐名的善于经营,再加上有自己的关系,水路上无论是官府还是黑道都打通了关系,见到祝家的印记都要给几分面子,这种情况下,如果还有敢铤而走险的水贼,必定是已经做足了完全的准备。

  选择送亲时下手,究竟是为了祝家的嫁妆,还是听说了什么,冲着那些铁去的?

  一想到这里,萧综脸色铁青。

  终日打雁,居然给雁啄了眼睛。

  那祝家父子果真是废物,竟然连一群贼寇都对付不了!

  见他脸色不好,萧统心里升起一阵不安,直觉他这个性格古怪的二弟瞒了什么事情,于是出声又问了一遍:

  “萧综,你到底在隐瞒什么!”

  他看了眼门口。

  萧统了然,亲自起身驱散门外的护卫,打开门时两人都看到了门口鬼鬼祟祟的萧纲,显然已经在那里站了很久。

  被人抓了包,三皇子不但没有任何的心虚,反倒一脸“你完蛋了,你给我抓到了把柄”的表情,满眼幸灾乐祸。

  太子自然不会在这时候让弟弟胡闹,将所有人哄了干净,转身关上门,冷脸道:

  “到底什么事,你说吧。反正你胡闹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只希望你别成为第二个皇叔才好!”

  他疲惫地坐在了案后。

  听到太子拿他和那荒唐的临川王皇叔相比,再看到门外三弟那样的表情,萧综突然一阵不耐,不再想装这所谓的“兄友弟恭”假象了。

  真话自然是不能说的,所以萧综脸上挂上假笑,说出一句让太子震惊的话。

  “我听说南方有人偷偷留下了东昏侯的孽子,所以派赵立带着侍卫找过去,看看能不能把人绑回来,瞧瞧他的长相。”

  他冷淡地说。

  “东昏侯?”

  太子霎时间站了起来。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我亲爱的皇兄,你难道不知道我想做什么吗?”

  萧综对着太子挤出一个再虚假不过的笑容。

  “我在宫中为什么被你们瞧不起,我的母亲为什么备受冷落甚至连单独的宫殿都没有,为什么连老八一个小小的孩子都能对我热嘲冷讽……”

  “你,你……”

  随着他一字一字的控诉,太子的手开始颤抖。

  “不就是因为那个传言吗?”

  二皇子漠然地看向别处。

  “那人呢?”

  太子捏紧了拳头。

  “你就不怕父皇知道伤心?父皇待你与我们,有什么分别?你能说得出这么没有良心的话?!”

  “正因父皇待我不薄,我才没有弃宫而走,你以为我稀罕这荣华富贵吗?”

  萧综嗤笑。

  “至于那孽子,我打探消息花费的时间太长,找到的时候发现此子早已经死了,那所谓的‘家人’也早就散了个干净,我便让赵立挖了他的坟,把他的头骨带回来。”

  “你疯了,那人必定是假的,是乡野之人为了骗财弄出的前朝余孽!”

  太子被萧综的冷血和麻木惊得浑身颤抖,“何况一具头骨,能看出什么!”

  “是看不出什么,但总比什么都没有强。”

  萧综摊了摊手,“现在说这些也没有用了,祝家被劫,连女儿都保不住,我要的东西肯定也没带回来。”

  要是侍卫们带着一具头骨回来,他这太子兄长责问他的第一句话肯定不是“你没钱了吗?”,而是“那头骨是怎么回事”。

  太子在人被送来之后想过很多种可能,他甚至想过赵立也许是去会稽寻找美人供萧综享乐,见祝家娘子美貌所以临时动了心下手,虽然萧综并不荒淫,但底下人借上头的势狐假虎威的还少吗?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是这个原因。

  他生来就是太子,从小受到当世大儒名士的教导,学的是中正治国的路子,对上孝敬父母,对下礼贤下士,自认对弟弟和姐妹也是关爱有加,从未想过自己的弟弟能乖戾偏激到这种地步。

  萧综浑身散发出的叛逆和厌恶让他感到骇然。

  “那绑走祝家娘子,确实是赵立等人自作主张了?”

  太子揉了揉额角。

  “你想过接下来怎么办么?这件事决不能让父皇知道,他知道会有多伤心,你心里没有数吗?”

  父亲的性情越来越寡淡,现在已经有了些出尘的念头,唯一的牵挂就是他们兄弟姐妹几个,更是早就连后宫都不去了,如果知道萧综的人去会稽是为了什么,会受到什么样的打击,可想而知。

  “人说生恩不及养恩,何况那些传言都是无稽之谈,你要用这些伤了父皇的心!”

  他想起这些,胸中涌出一阵怒气,手边恰好有一块砚台,抄起便砸向萧综。

  “你简直是不仁不义!”

  那块砚台向着萧综飞去,后者却不躲不闪,硬生生吃下了这一记。

  砰!

  那砚台的锐角砸中了萧综的右额,后者只觉得眉中一阵剧痛,眼前一片金星闪过,随即是温热的液体沿着眼皮流淌而过,将右眼糊了一片。

  “你,你……”

  萧统目光复杂。

  “你怎么不躲!”

  萧衍对孩子们的教导很严格,也注重因材施教。

  几个兄弟之中,老二、老五和老八都有学武的天赋,所以从小受到名师教导,骑射游猎每每百发百中,每日里也练功不辍,身体和力气其实比他这大哥要好得多。

  以他的身后,怎么会躲不过一块随手扔过的砚台?

  萧综从小是别扭的性子,此时依旧是站的硬挺挺的,丝毫不愿解释,任由那血泪横流。

  这样子实在太过可怕,萧统不知道是砸中了额头,还以为伤了他的眼睛,一面高喊着“请御医”一面冲到萧综身边,弯腰查看他的眼睛。

  他之前逐退了所有人让他们不得上前,如今连声高喊御医,哪里会有人回应,好在离近了以后发现只是磕破了眉间的皮肉,最多是眉毛会豁一个口子,应当不会损伤颜面和视力,这才松了口气。

  只是那血流的太可怕,太子伸手去擦发现血止不住,顺手从案上拿过之前老三拿来的帕子,按在他的伤口上。

  “按住,先把血止了,我带你去找御医。”

  萧综不言不语,伸手干脆的按住帕子。

  “这件事,我暂且替你瞒下。”

  事情变成这样,再有什么训斥之言都已经无法再说了,太子直起身。

  “但你那叫赵立的家令和侍卫们是留不住了。无论是你做的事,还是他们的悖行,都不能公诸于世。”

  “我也查过了,祝家也是会稽豪族,过去一直想要和京中搭上关系,最近像是歇了这样的心思,会顺路搭上你们的人,恐怕是看在你那王府印信的面上,说不得是想结下个人脉。”

  做这样的事情,实在是有违他的良心。“现在你的人逼死了祝家的女儿,又劫走了祝家的嫁妆大船,恐怕已经是结了仇。但为了父皇的安宁,我建议你最好大事化了,给祝家私下一些补偿,好生安抚一番。”

  “不过是偏安一隅的小庄主而已。”

  萧综做出不屑的表情。

  太子以为他是面子下不来,拉着他的袖子一边往外走,一边谆谆善诱:“还有那祝家女郎,她自尽的地方有些麻烦,是那鄞县治水有功却病死的梁山伯坟前。他破了困龙堤解了当地之围,朝中早有大臣上奏请封谥号,当地百姓也对他颇有感激。”

  “出了这么件事,祝家死了个女儿的事情肯定是压不住了,你若不安抚祝家,她的死因迟早要彻底揭出来,人家新妇好生生死在一个英年早逝的县令坟前,你当别人都是傻子,看不出有问题吗?”

  “这有什么奇怪的,说不定是祝家那女郎爱慕这年轻的县令已久,知道心上人死了,又被家里人嫁给别人,到人家坟上殉情的呢?”

  闻言,萧综嘴角扯出一抹坏笑。

  “不是说祝家‘小郎’和那梁县令一样也在会稽学馆读书吗?编造个郎情妾意棒打鸳鸯的事情很容易吧?”

  祝家还敢翻天?

  为了他的名声,他说什么都得认了。

  太子脚步一顿,用古怪地眼神看着他。

  “怎么了?”

  萧综被看的有些忐忑。

  “若是平时,你这理由倒有点意思,也不难传扬,可以盖过种种疑点,可现在却不行了,提都不要提。”

  太子收回自己的目光。

  “你可知祝家女郎嫁的是谁?”

  “我怎么知道是谁?”

  萧综撇嘴。

  他自知道祝家女郎“生了恶疾没几天好活”就知道祝家是舍不得女儿。

  他心中另有大图,对任何女人都没有任何兴趣还嫌是累赘,所以虽知道有可能是托词没有再追查,当然也不知道她要“冲喜”的是谁。

  祝家对他的忌惮从不是因为什么舐犊之情。

  只是早知道这么个注定要“死”的女人会给他弄出这么多麻烦来,他就不会随随便便对待了。

  “是父皇最近看重的马文才。”

  太子顿了顿,又说:“还有那祝家的小郎君,也有不少京中人家对他满怀感激……”

  “昨日下午,已经由建康令傅翙陪着他来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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