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页_尝宋(美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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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糁:音同人参的“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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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宫里这几章主要把前面的伏笔写圆满,苏蘅不能总是以为自己是个庶女,是时候点出公主的身份了!所以薛恪这里出现的会比较少哈,但是美食不会少~

  第51章东阑宫之变

  延福园,东阑宫,暖阁子。

  太后斜支起身子,歪在暗朱红色团鹤绣枕上。她手腕上绕着一圈佛珠,也是暗红色的。

  病久了,乏倦透了,原来清清亮亮的眼神也染了沉沉病气。这会子眼晕,透过一层浅缃色如意云纹帐子,再透过一层水晶珠帘,她只见到阁中地上跪着的两条纤细人影。

  太后揉了揉额角,头上的白角簪冠是只有太后和皇后才能佩戴的形制,自打当上太后那日起,无论梳什么发髻,她没有一天不戴着的。此刻这簪冠却重重压下来,像是直接压在心口窝上似的令人气闷。

  闷得令她仰卧病榻上想,自己是不是时日无多了。

  她挥了挥手,示意在足边施针的医女先行退下,然后面无表情地乜了身侧的内侍一眼。

  这意思是问,她们跪了多久了?

  内侍立刻会意,附过来,道:“已经两柱香了。”

  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对于已经是面色发白的吴苏两人来说,自然是长的。吴婕妤从前跪过,尚且还能勉力撑着。苏蘅从来不惯跪人,冰冷的汗珠滚下来,早已摇摇欲坠。

  而对于在会宁殿中议事的今上来说,这时间却是短的,尚且不知道他的女儿与嫔妃正在罚跪。

  这内侍在太后身边侍奉已久,素来知道太后厌恶出身微贱却试图凭借美色攀上高位的女子。无论是先帝身边,还是官家身边,一旦有这样企图的人,太后定要以杀手除之。

  吴婕妤初承雨露的时候,太后亦有此心。只是见过婕妤本人之后,太后认为她的容貌并不甚出众,只堪堪是个“新鲜能看的”,是不可能获得官家长久宠爱的,这才放下了欲除之的心思。虽然如此,但还是屡屡以罚跪惩戒她。

  及至后来吴婕妤生下了唯一的皇子,官家珍之宝之,连带着更看重吴婕妤。太后也病了,颇有些力不从心,即便想要施以惩戒,也无当年的心力。

  谁知道昨夜昆玉殿的人取泛索宵夜一事被太后知道,今日立刻发难。

  那内侍想着吴婕妤与朝阳郡君的身份都非比寻常,日后这笔帐若被记起来,怕不是要算上自己。他心念飞转,见此刻太后脸上依旧无甚表情,嗫嚅欲提醒道:“太后,看朝阳郡君的脸色,似乎不大好……听公主府的人说,郡君有饥痨晕厥的病……”

  太后的眼风扫过来,淡淡的一睨,却无端令人感到脊背生凉。

  内侍的双腿被这目光瞧得发软,连忙跪下谢罪,“是臣妄言。”

  半晌,才听到太后薄细短促的一声冷笑,“她算什么郡君?”

  一个下等货色的舞姬生出来的女儿,当不了公明正大的公主,皇帝偏偏要封她个郡主做做。当年皇帝还是宁王的时候,对那舞姬也不见得怎么爱,舞姬死了,咬着牙道“谢母后赐汤药”。倒显出多么难忘的样子来。到底不是亲生的儿子,隔着猜不到头的二心。

  “婕妤的爷娘贫寒卑贱,鬻女到宫中讨饭吃的下等人,婕妤不知道斋戒食而有时的规矩,自然是情有可原的。”太后的目光没有再去看跪着的两人,盯着那静静的帘子上的水晶珠儿,说话极缓慢,“苏蘅,你长在公主膝下的,没被教化,反而愈发粗野。可见,天性里的下贱,是最难改的。”

  苏蘅跪着,木然的感觉早已从膝盖往脊背的足尖延伸,胃部抽痛,犹如一千只一万只小虫子在密密地啃噬肌肤。

  这样暖的阁子里,她的双胁下又在冒冷汗,宛如元夕时在琅嬛院要晕倒的前兆。

  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因为一顿饭而被素未谋面的太后这样对待。

  无妄之灾,何患无辞。

  原身的记忆又在脑海中不由自主地一幕幕流转过:小时候,康阳带自己入宫,也是这样冷的雪天,抱着自己的嬷嬷“不小心”踩着积雪滑了一跤摔倒,头正好磕在一块锋利如刀的冰柱上。若不是嬷嬷摔倒前,拼死护住了年幼的她,磕在冰棱上头破血流的人,就该是她。

  太后的病气声似游丝,又韧又尖锐的透明游丝,一点点逼近,往血肉里勒。

  原身藏匿在记忆深处对宫禁的恐惧畏惧,和此刻苏蘅身体上产生的低血糖的不适之感融合在一起,令人恍惚。

  恍惚得让苏蘅不知道,她现在是更应该害怕,还是更应该努力压制晕厥之感。

  本性里还是带着前世的脾气,所以做出了选择。

  听到太后“天性里的下贱”这一句,几乎是被羞辱后的应激反应,苏蘅缓缓挺直身子,抬头注视着那不可见的隐约珠帘后端的人,也慢慢笑了起来,脸色苍白如寒玉。

  “八关斋戒有八则,受持者用来约束自己而已。‘非时而食’是斋,我和吴婕妤并不信佛,自然用不着守斋;前七则却为戒,第六七戒为‘不坐高广大床,不着花鬘璎珞’,太后娘娘,您笃信佛法,礼佛多年,请问您现在躺在哪里,头戴何物?”

  现在是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苏蘅干脆拼尽了力气说完。

  “自己都无法做到的事情,却拿来要求别人——非但妄言,还以虚妄之言而诳于他人,娘娘您这又是犯了第四‘不妄语’戒。我等只是未守一不必守之斋,便被斥之为生性下贱之人;而您笃信佛祖,却连犯三戒,又是什么?”

  东阑宫内死一般的寂静。

  太后一贯喜欢茵犀香,昼夜焚着。

  那香烟自端穆冷峻的错金螭纹香炉中徐徐升起,甘甜而带着屡屡药香。

  因室内无风,又因着周遭的内侍无一人敢大口喘气,那萦萦袅袅的细烟竟地径直升上去。

  吴婕妤并没有读过什么书,遑论佛经典籍。

  太后的借故刁难,她只能生受,从没想过,还有人敢这么有理有据直接了当地戳穿太后的伪善面具。

  她含泪的双眸看向苏蘅,第一反应是感激和崇拜。

  一瞬回过神来,吴婕妤只唯恐她们将因为这顶撞而受到更可怕的处罚,连忙拉苏蘅的手,哀声道:“郡君,郡君慎言……”

  为了让自己得体地说完而不因为眩晕的感觉倒下,苏蘅的指甲几乎嵌进掌心的肉里。

  这时候她心底分裂成一白一黑的两个小人。

  白小人害怕得瑟瑟发抖,黑小人叉腰大吼“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之类的话给白小人壮胆。

  无奈冷汗越冒越多,眼前的金星慢慢开始飞旋,苏蘅感到自己的捏紧拳头被女子温软的手拉住,往下坠。

  一点点往下坠。

  一腔的力气和勇气都灌进了刚才的话里面,苏蘅的身体脱了力,眼前阵阵发黑,不由自主地往一侧滑倒下去。

  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她落入了一个熟悉的清冷怀抱,他的衣袖裹挟着急急前来的风雪味道。

  他叫她的名字,“阿蘅,阿蘅。”

  随即,今上震怒的声音也响起来,“还不去将公主扶起来!”

  ·

  东阑宫禀退了众人,仅剩今上与太后。

  面对着今上冷彻如玄冰的眼神,太后反倒淡然了下来。

  苏蘅方才的诘问本不足以使她沉默,只是她没想到那妮子竟然有这般勇莽的胆色。

  太后将手中盘绕的暗红色佛珠往脚边一抛,声音苍沉虚弱,却含着一点森冷的笑意,“皇帝生了个好女儿。”

  能言善辩,巧言令色。

  今上负手站在水晶帘外,不行礼,也不撩开帘子。

  他今日穿着红底淡黄色团龙的常服,在文人气中,平添了帝王的威严气势,闻言,只淡淡接道:“亦是母后的好孙女。”

  太后没有亲生的子女,是为生平第一恨;有人将带着下贱血脉的人归为她的儿孙,是为生平第二恨。

  皇帝一句话,两处都戳着了,他自然是有意的。

  太后顿了良久,终于摆首笑道:“宁王啊宁王,半路认来的儿子到底不如自己的亲儿子来得好。可惜我儿福薄,承受不住着天家富贵,否则今天怎么轮得到你做皇帝?”

  今上和颜,道:“孃孃病糊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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