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页_尝宋(美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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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页

  大人们觥筹交错间,她便叫上婢女,悄悄站起来,想要溜到琼林苑的后花园去玩。

  走出马球场时,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惊叫欢呼之声,声势浩大,她忍不住回头。

  只见阳光下,场中有一小小朱衣少年足蹬乌靴,乘着疾驰的高大青骢骏马,如风回电激般东西驱突。奔马上的疾风使得那圆领窄袖袍紧紧贴在他的胸膛上,迅若流电。他见前方无人,手中的偃月球杖潇洒挥出,七宝球飞旋的影子如流星划过——

  好!

  场中的气氛随着这少年的一球瞬间沸腾,激动的大人们站起来喝彩,又挡住了她的视线。

  她离开马球场后,便坐在殿后花园中的秋千上吃糕点。一碟香喷喷的蜜煎金桔糕吃了一半,爹爹还没有来找她。

  她实在无聊,便让婢子给她推秋千,荡起来玩一玩。

  和煦的熏风轻抚过面庞,荼靡乱花于风中飞舞如红绡,小姑娘的心在这莺啼婉转的春日逐渐欢快起来。

  “再推高一点!阿卓!再高一点!”

  她想要摘到枝头那一朵开得最好的海棠,于是在风中笑着吩咐婢子。

  身后推秋千的力道陡然增大,她高高地荡起来,几乎与那花枝平齐。

  太高了,高得她有点害怕,阿卓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力气了。

  金色的阳光越过墙头,衣袂裙摆飘飘飞起,她微微闭上了眼睛,顿觉头晕目眩,于是声音带了点哭腔,“阿卓,我害怕,别推了,我想下来……”

  要使飞荡的长秋千停下来很难,阿卓必然是没有这个本事的,然而那秋千却在身后之人的手中稳稳当当地停了下来。

  身后之人握着秋千两边的绳子,宛如隔空将她半拥在怀中。

  她一转头,看见一双美眸漆黑幽深,笑得悠然潇洒,如同美好的春日灿阳,汗水打湿了他的衫袖,竟是刚才马球场上的朱衣少年。

  登徒子!

  她下意识的反应便是眼前的少年是个登徒子。

  那少年见她警惕神色且有后退的步态,一笑坦然,问道:“在这里玩耍,你是这琼林苑的小侍女吗?可知道内务司怎么去么?”

  她一愣,注意到这少年的衣饰极为华贵,竟将自己的穿着比了下去,顿时反应过来,感觉到羞辱,气急道:“你才是侍女!”

  身边的婢子连忙来解释,“这是吏部侍郎家的小娘子,少年郎莫要认错人了。”

  那少年好意帮她荡秋千反而被骂,摸摸鼻子,看着那金桔糕又一笑,“妹妹别生气,我见你出门还带着糕点吃,只以为你住在附近,这才误会你是琼林苑的人。若有唐突孟浪之处,烦请妹妹原谅则个。”

  她看着那糕点,被这少年的几句解释说得有点不好意思,含羞半敛眉,垂下了双丫髻。

  她回家后便旁敲侧击地从父亲口中得知,那着朱衣击球的少年正是家中姐妹们时常说起的长公主长子。

  当日马球场中的惊鸿一瞥,还有那一声妹妹,却使得当时春心未萌的她久久记在心里。

  直到父亲上呈质疑薛案之奏章后,父亲身死,江府妻孥也被充入教坊,死的死,逃的逃,她没有逃掉,被送入教坊数载,后来进了琅嬛院。

  唯一庆幸的是,她还会弹箜篌,甫一登台,便迅速地成名了。成名了的行首只需要以声乐娱人耳,而不需要做她想象中的腌臜事。

  十八岁的那年,有人豪掷千金前来看她。

  她坐在珠帘后面演奏,一曲罢,那客人并没有提出要和她见面的要求。

  她冷冷谢场欲离去,珠帘之外的人轻声含笑道:“妹妹,又见你。”

  苏璞没有说他花了多少功夫才找到她,但她宁愿相信是他历尽波折才找到自己的,否则他如何能在她不说话的情况下认出自己的呢?

  此后他常常来看她,除了公宴表演,几乎没有人能私下见到她。

  她不愿意再用原先的旧名字,他略一思忖,便为她另取了一名字,吟雪。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他说自己最爱白乐天的诗,所以以白诗为她取名字。

  向晚,吟雪,的确颇有诗意。那是自家族蒙冤败落之后,她第一次发自肺腑地觉得有一丝欣然慰籍。

  很快,第二年,苏璞就提出要为她赎身。

  这样的提议,她不是没有犹豫的。

  然而,正是因为她在琅嬛院中名气如日中天地高涨,有人愿意将她想知道的消息或卖或送地告知她。在这鱼龙混杂的琅嬛院,她得以亲自出席各种公宴,结识三教九流,后来结识了秦青芦,才隐约知道,还有人在为当年的薛氏翻案。

  薛氏翻了案,江家便也可以翻案。

  若是接受苏璞的提议,离开了琅嬛院,她一个弱女子,到哪里去接触朝中官员,搜寻翻案的线索?

  于是她拒绝了。

  苏璞一贯骄傲,被她拒绝以后,没有听她的解释便拂袖而去,有很长一段时间未曾再来。

  她托人去打听,却得到了苏璞侍妾袁氏小产的消息。

  她懵然半天,才知道原来苏璞在与她重逢之前已经纳了从小服侍他的乳母之女为姬滕。

  数月之后,苏璞来了,从容解释那她早已知道的姬滕袁氏之事。

  既然早已经知道,她料想自己是不会哭的。

  但是眼泪是从苏璞无意中说出袁氏的名字的那一刻滚落下来的。袁氏的名也是他少年时从白乐天的诗中挑来替她取的,“白日斜渐长,碧云低欲堕”。

  她怎么会误以为,一贯风流倜傥的他,会将以白诗取名的这番心思只放在自己身上?

  她擦干眼泪,心灰意冷,打算说出一番绝情的话来断绝了与苏璞的情缘。

  而苏璞这时却恳然向她道歉,“是我不好,明知道你家中的变故,还这般逼你。从今以后,我定会竭尽我的所能帮你完成你的心愿,不论这心愿里有没有我。”

  他这样惊才绝艳的一个人,却卑微地蹲在她身前,温软的眸子与她对视,说出这番话。

  她心软了。不止心软,而是彻底沦陷。

  为了少年时的惊鸿一瞥和如今他给予自己长久的温存爱意,她继续接纳他。

  当然,嫌隙一旦产生,便无法消弥,只会越来越大。

  其间不乏争吵落泪的时候。

  譬如元夕时嗅到他从怀州回来见她,衣袖上却有暧昧的脂粉香气;

  又譬如,早在九月苏璞刚从怀州回来时,沈文敏与晁铨等诸公宴饮,她便在筵席之后听到了沈文敏半醉之后亲口说出的公主府欲与沈府女儿结亲的消息。

  哭了许多次,没有用,干脆也就不哭了。

  “阿蘅妹妹,之后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江吟雪说完一个不长不短的故事,举目看向窗外的飞雪。

  纷乱的雪如鹅毛,庭前已经积了薄薄一层,想起从前苏璞与她执手,写下“我与梅花两白头”的诗句,此去经年,物是人非。

  苏蘅听罢,有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良久才问出自己的假想:“姊姊,如果,当年你答应哥哥为你赎身的要求……”

  江吟雪坐在菱花铜镜前,拿起沉香梳子一下一下梳头发,神色很淡,“没有如果,我也不会后悔。父母身死,姊妹离散,家中冤案未平,我又怎么能够躲在谁的羽翼之下苟且偷生。”

  当初留在琅嬛院的路是自己选的,怨不得任何人。

  况且即使现在的江吟雪愿意,从前的江向晚也绝不愿意为人小星。

  苏蘅不再多言,她已经看出在江吟雪柔弱妩媚、风致无匹的外表下,却有不逊于乃父的铮铮铁骨。

  对于苏璞,她亦不想做过多的评判。

  她活了两辈子,早就明白人是复杂的多面体,有的人可以是孝顺的儿子、忠诚的臣子、体贴的哥哥、清明的父母官,却没有办法成为一个十全十美的情人和丈夫:他温情脉脉的目光也许会在她身上停留,却不会长久驻足,这是风流不羁的天性使然。

  苏蘅恳声只问:“江姊姊,你家的事情,有什么是我可以帮得上忙的么?”

  江吟雪心念一动,还未作答,便有两个婢子一前一后撩开毡帘进来。

  前面那个婢子叹气道:“姑娘,那姓赵的呆子又来了。”

  花厅之后是各位行首姑娘们的小楼。江吟雪一人独占一座三层小楼,那小楼视野极佳,从二楼便可看见前院的花厅是否有人进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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