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页_尝宋(美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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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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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蘅回笼觉睡醒,起身时已到了半晌午。洗漱后坐在镜前简单地画了个淡妆,厨房送来吃食,便和薛恪坐下用膳。

  今日送来的是糖醋酥骨鱼、酿烧兔以及几个清炒的小菜,配的是碧粳米炊饭。

  酥骨鱼的口味接近苏蘅从前爱吃的熏鱼,因此春娘时常做。

  这时节的野生小鲫鱼并不肥,只能靠调味取胜。鲫鱼处理得干干净净,以盐和香料腌制半个时辰,将鱼身上的水分风干后入热油锅煎。

  热油在锅内荡开,鱼皮煎得香香脆脆焦焦。另取来砂锅,垫上箬叶,小鲫鱼逐条齐整码入,加入少许莳萝子、花椒、马芹、橘皮、楮实子、盐、清酱、陈醋以及糖,清水倒至漫过鱼身的高度,慢火焖煮半日。

  等解开盖子以后,酱褐色的汤汁已经完全收干,裹在了鱼上。鱼身依旧保持着完整的形状,浓郁的香味渗入鱼肉之中,微甜的口感。鱼骨被焖得酥软,不需细细剔去便可以吃了,“酥骨”便是因此而得名。

  饭食做得很香,样子也诱人。

  但两人心思都不在吃饭上面,有情饮水饱,更何况这饭食,于是吃了小半碗饭便饱了。

  一个执箸托腮,看着对方甜甜地傻笑,恨不得眼里心里只有他;另一个将幽州之行便挂在嘴边,正准备和她说自己即将要离开的事情,却见小胜忽然踏着碎琼乱玉极慌张地跑进来。

  小胜这孩子一向镇定,颇肖其主,很少这般失常的慌乱。

  苏蘅放下筷箸,凝声道:“小胜,怎么了?”

  小胜一指外面,只见身后有宫中的内侍在他的接引下走进院内。

  这内侍薛恪和苏蘅都认识,是内侍省内西头供奉官周开。

  薛恪跟随官家出入于禁中,认识周开并不奇怪,而苏蘅认得周开,却是因为当日在升平楼观进士唱名时便是他伺候在贵妃和长公主的身侧,言语机敏,给人留下深刻印象。

  周开此刻面色匆匆,见了苏薛两人行了个大礼。

  苏蘅纳罕,若是官家有事召薛恪入宫,何须动用周开这样的高班内侍。

  但纳罕也只是一瞬间的,她与薛恪对视一眼,俱是礼数周到相迎。苏蘅问:“中贵人,有什么事么,何以竟如此匆匆?”

  周开肃立,朝她欠身,道:“请内命妇及宗亲入宫。”

  “现在入宫?”苏蘅有点惊讶周开是来接她的。

  一般要入禁中需得提前半月告知,才合乎规仪。况且若是要来接她入宫,只需派个小黄门来便是了,怎么让周开这样的高班内侍亲自来了。

  周开仿佛看出了苏蘅的疑惑,看了薛恪一眼,只道:“稍后相公或许亦要入宫,但臣只负责听从官家的吩咐,来接郡君入宫。”

  苏蘅便更奇怪了,“周内侍,我能多问一句么?现下我等为何事入宫?”

  周开垂首,声音压得很低,只简略短促回答:“太后薨。”

  苏蘅跟着周开离去时,只把这当做一次寻常的分别。她只以为,就像从前一样,等她再次出宫时,薛恪依旧会引马在阊阖门外等她,却没想到这是他们阴差阳错分离的开始。

  第61章道远亦相迎

  太后薨逝,应服国孝百日。

  于是国朝之中,无论巨门贵族还是平头百姓,都是在一片哀戚之中迎来了元和十八年的新春。

  禁中宫城噤了歌舞管弦之声,取代金彩缕花、春帖幡胜和烟火升起的是层层白幡,迎着寒风飘荡翻飞。

  宫中举办治丧仪式极为隆重,今上纯孝,虽非大行皇太后亲生,亦亲自为太后执丧。

  长公主与贵妃领内外命妇与宗亲立于殿前阶下,素颜缟服亲自日夜守灵。今上更是在大行太后灵前数度恸哭,难以自持。

  见今上和长公主都如此表率,合宫内外诸人,无论悲不悲痛,都尽力表演出一副声嘶力竭大哭的样子。

  在国丧期间,宗室众人要在延福园中为太后守丧十日才能离去。

  见今上和长公主都表态了,其间便有许多以嚎啕大哭来表示对大行太后的孝敬之心的人,甚至不乏哭不出来干嚎到几近晕厥的人。

  在一片表演性和礼节性的哭泣声中,苏蘅着缟白宫装跪于其中,只以袖掩面来表示哀伤,并未留下一滴眼泪。

  她这般,自然算是异数。

  身旁的贵女瞪着眼睛问她为何不哭,难道不为太后的仙逝而悲痛吗?

  苏蘅斜乜这贵女一眼,淡淡反问道:“我见娘子方才还在东阑宫外和那边的郡王妃谈笑风生,怎么一进了殿内就哭得不能自已,难道您的袖笼里藏了用来抹眼睛的胡椒?还是说,娘子觉得只有嚎啕大哭才能表达对太后的崇敬爱戴?娘子可曾听过‘痛不欲生,欲哭无泪’这几个词么,我对太后娘娘的心情正是这般,太后仙去,我等国朝中人都是痛不欲生,活都不想活了,区区几点眼泪怎么能表达我的心情呢?”

  “你、你……”

  那贵女指着苏蘅,眼睛瞪得圆鼓鼓,“你”了半天,说不话来。

  这看似平静的哀痛国孝期间,暗流次第翻涌。

  今上明面上对太后的哀思,丝毫没有妨碍他命人雷厉风行地抄了太后弟弟贾岩松的家,随即又派了身边的心腹之臣为新的枢密院直学士与幽州通判,前往幽蓟任职。

  与此同时,幽州知州贾锡得知这个消息,便开始像他的远房表哥贾岩松一样称病不起欲请辞。

  明眼人都能看出朝局在发生什么变化。

  这些消息隐隐传到了在深宫内的苏蘅耳中,周遭的人都在用各色各样的眼神打量她。

  而对当时的她来说,这些事只是前朝许多政事中的一桩,于己无关,因此她并不太关心。碰到打量的眼神,也只忽略不看。

  前朝这一波巨大风浪打下来,人人或在浪下寻找机遇,或在浮沉中拼命找新的浮木。

  而她只关心一件小事:能不能赶在腊月底新年前回到金水官邸,好好地过个年。

  其余的,说她无情不敬也好,说她桀骜不逊也好,说她连装都懒得装也好,苏蘅都充耳不闻。

  每个人都有自己坚持的东西。

  她所坚持的,尽管微小,却不容任何外物撼动。

  她知道,只要回了家,一切都会归于平静。

  十日之后,腊月二十七日,宗亲命妇的车辇在日暮时又一次鱼贯从延福园离去。

  迎着天边清冷的霜月,苏蘅乘坐的车辇一往无前行驶在御街的最前面,她归家心切,迫不及待地想要再次见到薛恪。

  可这一次,薛恪没有像往常那般在阊阖门外等她。

  回到家中以后,月光雪亮,庭院寂寂,亦不见薛恪的影踪。

  连婢子们见她亦不似平日那般欢快了。

  她问,相公去哪了。

  大家都支支吾吾。

  她这时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怔怔的,想起薛恪之前说的话:“我是罪臣之后,我的祖父被先帝定下了重罪,满门流放幽州”,“从那时候我便明白了,我这一生,任何事情都是次要的”。

  于是慢慢反应过来了——原来那位判幽州的新任枢密院直学士不是别人,是薛恪。

  难怪在延福园中,别人频频顾她。

  那光景,她彻底明白过来了,看样子她是最后一个知道自己夫君外放离去之事的人。

  刚过了元月,延福园中苏蘅没有为太后哭灵一事便被台谏知晓。次日便有言官进谏言,道是在国丧之时,宗室女朝阳郡君对大行皇太后有不敬不端之言行,应当加以惩戒,以儆效尤。

  垂拱殿,迩英阁中,群臣离开,只剩今上一人独坐。

  王玄同入殿,向今上禀报,垂首道:“适才殿外婕妤娘子前来,诸位相公们正与您议事,臣便请婕妤娘子稍后再来。”

  这几个月诸事纷杂,今上有些累了,虚虚凭额,问:“婕妤说了前来是为了何事吗?”

  王玄同摇了摇头,道:“婕妤没有说。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娘子的形容颇为忧心忡忡,见一时不能入内,便一径拉着臣问,是否官家真要让朝阳郡君去西京?娘子还问臣能否请官家收回成命。”

  今上闻言怔了一下,随即露出了欣慰骄傲的淡笑,对王玄同道:“蘅儿这孩子的人缘真好,长公主和都尉担心她也就罢了,连只见过她数面的婕妤都来为她求情。”

  随即,这微笑又牵连起嘲讽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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